两人打打闹闹出外婆家小区,最后纪迩因为叫车被施迦抓住,捶了几下,雷声大,雨点小,落下的拳头倒像是拍灰。

坐进出租车里,气喘吁吁,施迦嘴角含笑望向窗外,不去看纪迩。

幼稚归幼稚,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跟人嬉闹。人一生中最无拘无束玩闹的时光,她在神庙里听教。作为一名库玛丽女神,首要就是安静。不安静,不镇定,无法在黑暗的房间里保持冷静,便会被考核所淘汰。

其次必须学会控制表情,用现在的话来说叫面瘫,面瘫不会让人轻易看出喜悲,自然那些对应的祸福便不会发生。

经过近十年的控制回到世俗生活,即便再想玩闹也很难玩笑起来。人人晓得她曾是库玛丽女神,也晓得女神的种种忌讳,在人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为了少让别人拿前任女神说嘴,她需要始终保持贞静。一来二去,跃过无忧无虑肆意吵闹的少女时光,她好像失去了与人嬉戏的机会。

纪迩有一种本事,时常能让人手足无措、气得跳脚,甚至跟她一起发疯。施迦相信,只要纪迩高兴,她能随时让一头猪跟她一起在泥地里滚。

“傻了,我发现跟你一起容易降智。”能让猪一起在泥地里滚的人突然说道。

“怎么?”

“我家跟外婆家一个小区,我们根本不需要坐车回去。晚上住我那就好,我那什么都有。”

施迦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你好些日子没回去了,回去要打扫卫生。”

“不用,不管在不在家,每周都有人打扫。”

“万恶的资本主义。”

纪迩摸摸耳朵,这词听来不新鲜,孙芝芝常用,从施迦那蹦出来比较新鲜,“没白来我们一棵树上班,中文词汇量日渐丰富。看来你跟孙芝芝相处得不错?”

“她肯教人。”

“她有她的想法,你可以听,不必听。”

别看纪迩孩子气,时时神经,在公司里风评不错,领导有领导的样子,给下属目标,也给下属空间,当然不排除那些人知道施迦认识纪迩,故意说给她听。

“你说的正经话还挺有道理。”

“我的话都很有道理……”

话音未落,司机在路边停靠,她们到家了。纪迩刚跨出一条腿,电话铃响,她看也没看接听电话。

电话那头,梁文心声音幽幽绕绕,叫她的名字似在叹息,“小迩。”

耳朵没有怀孕,耳朵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热热的,有点烫,有些痒。

“小没良心的,最近在忙什么?出来喝一杯。”

“今天有事。我正在戒酒,你别诱惑我好不好。”

“你哪天没事。自从你搬回家后,好久没出来了,找你就是事情忙。”

“确实忙,同事还等我过去呢。”纪迩冲施迦使个眼色。

施迦从小话少,在神庙里练就耳聪目明,手机那头的声音她听见了,女声柔软缠绵,几句话的功夫,她骨头都要酥了。偏偏纪迩冲她打眼色要她帮忙,施迦想装作没看到,纪迩挡在她面前瞪她,她只好说:“小纪总,你……”

怕施迦说多露出破绽,一声称呼后,纪迩即刻打断她,“知道了,我就来。”

她还假模假样对梁文心抱怨,“你们大学老师不晓得我们打工人的疾苦,工头也是打工人,为了贪欢的资本家奔波演戏,出卖色相。”

“同样是出卖色//相,不如让我来买?”

“喂喂,人民教师,说什么买不买的,我还有一班姐妹们等着生活。”

“你啊。”梁文心没法不笑,闲话两句,她说,“小纪总去忙吧,不打扰你。希望下次找你的时候,不会是又在忙。”

施迦想,那位人民教师说不定心如明镜。

挂断电话,纪迩吐出长长一口气,很久没跟梁文心联系,不是没想起过她,而是不愿像从前那样有事没事找她,给她虚假希望。

施迦问:“女朋友?”

“不是。”

“幸好。”

“什么?”

“她喜欢你,你骗她,这样不好,不喜欢就该直接告诉她。”搜刮近日来学到的词汇,施迦终于想到个精准的,“渣渣。孙芝芝说,这种人叫渣渣。”

“渣渣?”纪迩跳起来,“那不如下次我实话实说,告诉她我有喜欢的人,那个人是你。好不好?”

好不好都不好。

施迦你你你半天,“你应该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呶,我心里那么小小的位置,被你那么大一只占满了,我对她不起。这样就不渣了?”

施迦不可思议,“那么大一只?我很大只吗?”

“比我高比我重,统统是大只。你有异议?”

“不敢。”在一棵树锤炼一阵,学会如何在纪迩面前不落下风是最大收获之一。不知是否从事咨询工作的缘故,一棵树的人各个伶牙俐齿,言语间弥漫着轻微的嘲讽,那一点展露的尖锐却无损她们之间的情谊,反倒使她们在保持适度距离的情况下亲密来往。

开门进屋,施迦浑身一松。喜欢不喜欢的谈话,于情于理都不适合在她跟纪迩之间进行,哪怕纪迩那个小小位置的说法可爱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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