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骁一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苍白的青年盖着棉衣斜躺在躺椅上,阖着眼,眉头紧皱,单薄的唇抿成一条缝,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整个人虚弱得像是一尾脱水的鱼。

迟骁大步走近,弯下腰观察着他。

青年没有睁开眼,他似乎游离在自己病中的世界,无法分辨来自外界的任何信息了。迟骁细细打量着这个第一眼看上去平淡无齐的青年。

过于瘦削的身形,喉结却并不突出,细长的脖颈上甚至隐隐能看到皮肤下隐藏的青筋。林琰的皮肤很白,像不掺杂质的宣纸。这样的宣纸,本应描出浓墨重彩的颜色。可林琰的五官是淡的,淡得像缺少笔墨的滋润,淡得即使看很多遍也留不下印象的样子。迟骁想,真是浪费了这样好的底子。

青年紧拧着眉头,像是被梦魇驱赶,额上的冷汗渗着,身体在层层棉衣的覆盖下也能看出在发着抖。

迟骁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摸青年的额头。青年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呼噜,在他掌心离开的时候,整个半身贴向他,似乎在寻找着稍纵即逝的温暖熨贴。

迟骁不得已拥住他,低头看着青年汗湿的额发,内心生出一丝温柔与怜悯。

林琰此时睁开眼望着迟骁,眼神并不清明,眼睛中似乎蒙了一层雾气。迟骁被这一眼看得心跳恍惚了一瞬,脑海中只有一双如星子如黑棋般的眼睛,点缀在整张宣纸上,微微上挑的眼尾缱绻,可怜又多情,点睛之笔不过如此。

对着病弱的青年,迟骁低头难得小声地开口,好像怕声音太大把他吓着:“你病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林琰向上环住迟骁的脖子,汲取着他能触碰到的任何地方的温暖,啜嚅着:“…不…不要看医生…”

迟骁看着脸色惨白的林琰,一弯腰把他打横抱了起来,意料之中的轻,好像只有一把骨头在怀。“病人说的话不作数。”

林琰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他好像一只在巢中等待父母哺食归来的小鸟,却不小心被风刮落到地上,又冷又饿,慌得喳喳叫,快要死掉的时候,落入一个陌生的巢,不是原来的家,但更温暖更宽厚,像是在云端。林琰把头窝在迟骁的胸口,半昏半睡了过去。

王叔在屋里一边裁着衣服,一边仔细听着,直听到王轩跑回来的脚步,便赶紧走过去撩开门帘。

“怎么买个药这么慢?”

“北巷抓药的老铺子今天关门了,又跑了一趟南楼,还顺便买了点琰哥儿爱吃的桂花糕回来,嘿嘿。”王轩边进门收伞边炫耀般地扬起手中的药和油纸包。

“行了,别磨蹭了,赶紧给琰子送过去。”

“等会儿等会儿,爹,我喝口水先。”

“喝个屁,赶紧的。”

雨愈发紧了。稠密的细丝组成了雨幕,一遍遍冲刷着北辰城的穹顶,像是在努力冲刷着什么不该有的痕迹。

林琰在梦中昏昏沉沉地想:太冷了,雨该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