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

那时的琉渡城,还不叫琉渡城,而是叫千荫城。

那时的千荫城,是和京都齐名的地方。因为那里,是天忏教的本部。

而那时天忏教还不是反贼邪教,而是九阁的基础。

那年的千荫城城主,是简毕樊,被称为有史以来最为睿智的吏大夫。

他通晓百家学说,毕生苛简勤朴,恭谨于民,厚德载物,深得民心。不但被当朝皇帝所器重,还为九阁之首所依仗。

当朝执掌朝廷大权的年轻宰相左卫,和他是生死之交;当时九阁魁首也就是天忏教圣女望盈,是简毕樊的义妹。

可以说,简毕樊在朝廷和九阁之间建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桥梁。

但是,谁都没想到。

当年朝廷大乱,九阁权力机构崩塌,简家却成了彻底的牺牲者被从此抹杀殆尽。

简家九族三百多口,被就地斩杀。简毕樊凌迟处死,死无尸。简毕樊之妻楚流芷,及其一女,两子,被囚于天忏教内部,后遭虐杀。

千荫城里四万百姓,屠城。

天忏教被定为反教。

而简止言,是简毕樊的幼子。

那年冬末,简止言三岁。

关于那年冬末,简止言最开始的印象,是那年千荫山一片光枯。本来该有的城绿树,在一夜之间死的蹊跷。

他还撒娇问娘:“娘,为什么不仅我们家的树叶都掉光了~连起千荫山上的树叶也都掉光了呢?光秃秃的好难看。”他记得那时娘似乎已经很是疲倦,还是摸着他的头强颜欢笑:“等明年春天,就会长出来的。”

“好啊,那到时候娘可以再给我做花元膏吃哦。”

当时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搂着他,没有说话。

现在想想,一向说到做到的娘,第一次没有开口答应他。但是那时他还太小,根本不懂那意味着什么。

而后,就是他被禁足在家里,哪都不让去。

几个姐姐和哥哥也都各自被关了起来,说是为了安起见。

宠爱自己的大哥和爹天天忙的根本见不到人影,而娘则是日渐消瘦,还染了寒疾。

简止言记得最清楚的是自己半夜做噩梦,迷迷糊糊醒了。娘已经不在身边,想下床找娘的时候,听见了爹的声音。

“流芷,唯一的办法就是你明日午夜带着止言离开,去找左贤弟。已经没办法在改变这个事实了,我们简家,走到头了。”

“不要!毕樊,你和我一起走!带着孩子们一起走!”简止言听见娘在哭着求爹,但是早早懂事的他却选择了没有上去问个究竟。

一向对娘极其温柔的爹,第一次发了火:“胡闹!朝廷已经容不下我了!你以为我能逃掉吗!能让你和止言活下来,就已经是贤弟顶着一家老小的命来做了!止言是最小的孩子,他是我简家的命根子,只有他,必须要活下来。流芷,我只希望,你和他,能好好活着。这就够了。”

“我不要,毕樊,我求求你,不要赶我走,让我和你一起死吧。求求你,离了你,你要我怎么活下去。求求你。求求你。”娘已经几乎崩溃,哭的歇斯底里。

简止言第一次感到害怕,他害怕这样的爹,害怕这样的娘,害怕他们说的他听不懂的话。

“流芷,对不起。我不能。”

“那去求望盈啊!这是她的预言,她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预言!!为什么她不来救我们!她不是你义妹么!为什么要害你!”

望盈小姑姑。简止言听到他们提起她。他见过那个小姨,据说是个很厉害的人物。长得很漂亮,一直都穿白色的衣服,像是天上的仙子,不像别的女人把头发束起,一头及地长发,不食人间烟火。她很疼他,每次来看他的时候,都会给他带好多好多甜食。

“流芷。望盈她,已经被软禁了。就是因为做出了这样的预言,她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让人通知我们。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被软禁起来。这是她的命,她没办法改变。这也是我们的命,没人可以改变。”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是简家!!!你为朝廷为九阁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你!”

“流芷,简家不过是一枚弃子。”

简止言听到爹的声音颓丧殆薄,和记忆里那个温柔的声音,差了那么多,那么多。他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很害怕。

他甚至怕到不敢撩开帘子,去看看屋外爹和娘到底是怎样的表情。

怕一看,就再也回不到过去。

而爹和娘,就再也不在身边。

命是残酷的。

第二天一大早,简止言就看见娘在收拾东西。她漂亮的双眼又红又肿,面色苍白如纸。他瑟缩地伸出手去擦掉娘眼角刚流出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止言,去跟你爹说,已经收拾好了。”

他听话地出去了。

爹不在房间里,下人说来了贵客,他一早就去了议事厅。

于是他就去了那里。

议事厅里。

坐着很多简止言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

左叔叔,大哥简如言,还有爹坐在一边。另外一边是他不认识的几个大官,还有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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