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名,”这样说着,他的举止里却都是期盼书生记着的讨好,“你只要记住,以后在穆府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给穆白做,就行了。”

书生笑笑,“那我初来匝道,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可能就要有劳白大哥了。”

“什么大哥……”

那声音,渐渐远了,白芷揉揉眼,眼前的场景就换了。

依旧是一身月白风清的长衫,书生行色匆匆往内室进。

他一进去,内室里愁容满面的仆人和家眷,就不自觉露出了笑容,“穆公子怎么来了?这几日,不是在研读儒家经典,连吃饭都顾不上嘛。”

“听说穆老爷卧病在床,请了好几批大夫,都没治好。正好在下会点医术,就想着来看看。”

“穆公子有心了,”病容憔悴的穆老爷勉强从床榻起身,“只是老夫这病,是陈年旧疾,治了好多年了,还是老样子,每年都要疼上那么几天,反正死不了,就不牢穆公子费心了,你还是专心为科考做准备吧。”

书生只是浅笑,手已经不容拒绝地搭上了穆老爷的脉。

所有人瞬间都屏息以待,好像无论他说什么,都一定是对的。

而他拧着眉,思索片刻,突地展眉,“有法子了。”

说着,他提笔在宣纸上,字迹清俊,笔锋有力地写下一方药单,递给了身后的穆白,“照着这个药方,去领药来。到时由我亲自煎,喝上三月,保证药到病除。”

众人脸上都有了笑意,“那就有劳穆公子了。”

书生摆摆手,“那我先去药房熟悉熟悉,一会好给穆老爷煎药。”

穆老爷点点头,少见地没有拒绝,也没有客套,只是一脸感激地谢他,但那笑浮于表面,总像是掺了杂质,怪地很。

白芷跟着书生去了药方,看他煎好药后,秉退了所有仆人,从长袖里拿出一把匕首,对着食指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溢出,被他一起逼进了药炉里。

那血极香,一进入药膳里,原本黑糊糊,看着就难以入喉的药液,色泽鲜亮许多,成了闻着就极好下咽的样子。

书生满意颔首,把手重新收回了袖子里,只是白芷眼尖地发现他的掌心,疤痕蜘蛛网一样密集。

而她回头,清晰地看见门缝里有一双眼,也从头到尾看到了这一幕,她知道那是佯装早就离开的穆白,在偷看。

事实上,不到三个月,穆老爷陈年旧疾就彻底好了,而且精神气越发好啦,连带着穆家上下对穆公子越发恭敬憧憬了,几乎只要是他说的,天上的星星也要给他摘下。

当然,同样带来的是更多穆家人生病时,请求书生救治的场景。

不懂拒绝,又总是心软的书生,经不住哀求,总是有求必应。

于是,文曲星下凡的大才子,另一个神医的名声也传到了整个禾木镇,带来的是更多人前来救治的意图。

眼看着书生手上的疤痕越来越多,笔都拿不稳了,疤痕便开始上移,胳膊,小腿,大腿……到浑身上下,遍布伤痕。

而这一切,除了白芷,同样看在眼里的还有穆白。

那日,白芷站在书房,看着穆老爷和穆白一字一句,说出惊天的阴谋。

“你亲眼看到他把自己的血倒进了药膳里?”穆老爷把玩着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漫不经心地问。

“小人亲眼所见,”穆白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真正治病的法子,根本不是穆公子的药方,而是他亲自煎药时,放的血。”

“这么说,他果真是穆家世世代代要找的祭品了。”

“当然是,”从书架后方走出来穆家的老夫人,她整个人在重重书影下,显得阴测测地,“命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文曲星下凡,还身兼百病克星的神血,根骨都是最剔透纯净的,除了他,还有谁?”

顿了顿,“能改变穆家十年后家道中落的困境,还能保穆家千年盛荣不损的命运,只有将他完完献祭于鬼神。”

穆白却问,“可是如今,穆公子在禾木镇的声名越来越大,他不仅热心贫家子弟的学问,开了一间免费书院,专门教导他们的功课,还是治百病的神医,且分文不收,所有人都把他当仙人下凡一样尊敬,我们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出手?”

“想要救一个人,可能难如登天,可要毁一个人,却是再容易不过。”穆夫人冷笑着,从头上取下一枚玉簪,递给穆白,“就凭这根簪子,就可以彻底毁他众叛亲离,万劫不复。”

白芷听完,浑身冰冷,一出门,她就顺着记忆,匆匆找到书生住的那间阁楼。

可是书生不在家。

她又奔波不息,追到了书生自己掏钱盖得那间小书院。

书院后有一池极深的荷塘,夏季荷叶田田,荷花满池,清香扑鼻,美极了,但一到冬天池底淤泥丛深,池水冷到骨子里,池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掉进去就是要人命的塘。

可明明她刚刚在找来的路上,还是初秋,怎么一眨眼就隆冬了呢?

鹅毛大雪簌簌落在肩上,又透过肩,碎在地上,白芷清晰听见本该书声琅琅的后院,是满院的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