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总,您的检查结果……急淋白……”保险公司的售后专员打电话,“我把结果给您送过去吗?您得赶紧安排治疗了。”

“不用了。”毋兰挂断电话。她包了辆出租车,回到渠县老家。

“兰兰,你回来了!陈健没有和你一块儿回来?”三婶看到毋兰热情地叫。她家院子大儿子结婚在住。老宅托给三婶照管,她就住在毋兰家的小院里。

“三婶,我爸妈的墓碑是不是该立了?陈健回他老家,也是要修祖坟立碑。”

“是,咱们这里的规矩是,满三年圆坟立碑。到时间了……”三婶说着眼睛红了,“真快……”

“三婶,这里是两万块钱。需要什么您帮着办吧。我也不懂规矩。”毋兰说道。

“用不了这么多!村东头那谁家,办下来三千来块钱。兰兰,你是不是病了?婶看你,脸色这么不好呀!”三婶打量着毋兰。

“三婶,钱您收着,给我爸妈把事情办好。我身体还行,就是最近有点累。”毋兰掩饰着,“我去墓地看看吧。”

坐在爸妈的墓前,毋兰泪水长流:“爸爸,妈妈,女儿很快要来陪你们了……我得了白血病!我不想治病!化疗,手术,受尽痛苦和折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惨不忍睹……太痛苦了!……我宁愿现在这样,在大家的印象里,年轻,美丽……人迟早都要死……我想……痛快点……”

“年轻时,时间只有现在,和不断被现在吞噬的未来……我24岁,要面对死亡,时间只有过去,和不断被过去吞噬的现在……”

“这是我的命运……从小活得微如草芥的李萨,孤独,自卑,有幸成为你们的女儿……你们给我最无私的爱,是我人生最甜的蜜糖!爸爸,妈妈……我以为学会独立强悍和自爱爱人,可以让你们看到,我的人生快乐又长久……可,我坚持不下去了……抑郁缠身的我,快乐的日子回来没多久,又被恶魔害成了白血病……痛苦的长度,覆盖我整个人生……”

“我会很快来陪你们,做你们永远无忧无虑的孩子……好希望,那是一场美梦,睡的时候很沉很香,醒来时,草已发芽,天空挂着春天的太阳,心中充满温暖,身上充满力量……”

依着坟丘,毋兰不知道坐了多久,泪水被阴冷的风吹干后脸生疼。三婶做好了饭来找她。

“兰兰,明儿是冬至,都要吃饺子。我包好了,咱们今儿个就吃饺子。”三婶温暖粗糙的手,牵着毋兰纤细冰凉的手,“等你爸爸妈妈的墓碑定好了,你和陈健都得回来,要办酒席请亲戚邻居。墓碑上的字,人家刻好了,你得用红油漆给填上……”

毋兰眼泪汪汪地听着点头,心中无限凄凉:那天,她能回来吗?

三婶精心烹制的菜肴,毋兰并没有胃口吃,她感觉自己在发烧,随便吃了点,就向三婶告辞。

电话不断响起。

“毋总,董事会要商讨分红方案。您看会议时间怎么安排?”费识途问。

“我给你授权书,你们来安排吧。方案定好了,给我传真过来。”

“毋总,昂来公司的心脑血管论坛,邀请咱们参会。您看我们需要布展吗?”曾力的电话。

“你看着安排吧。以后不用什么事都问我,”毋兰沉吟了一下,“成健公司的业务,你要把担子挑起来,学会独立决断。”

“兰兰,我回来了。你在哪里?出差了吗?”陈健问,“明天冬至,不吃饺子要冻掉耳朵。你老是怕冷,忙完赶紧回来,老公给你包饺子吃!保护好你的小耳朵!”

泪水不自觉流下来,毋兰强忍悲声:“我恐怕明天回不去。你吃好饺子……”挂断电话,她对出租车司机说:“师傅,我们改道,去乐县。”

天空飘起雪花,残缺的记忆,让毋兰找不到陈健的老家,兜兜转转天已黑,只得在县城找了家酒店住下。

“饺子就酒,越吃越有!”司机喊着冷,在酒店门口的餐馆吃饺子,喝着二锅头。

毋兰看他喝得畅快,跟着喝了小半杯,辛辣入喉,泪都呛了出来。

回到房间,陈健的信息过来:老婆,天冷你记得穿厚点。老公想你了!想给你洗脸洗脚!

毋兰流泪吟诵道:

冬已至绪漏凉

琼玉漫穹苍

梅花枝上竞芬芳

落雪处笛声扬

一曲痴唱牵远方

夜朦胧绪朦胧

伊人揽月

浅醉遥问君安康

独倚窗与谁唱

无奈与夜诉衷肠

倒在床上,毋兰痛哭失声!她赶到乐县,想到婆婆的坟前祭拜一番,告诉婆婆:她,认命了!

没想到以这种方式退场!您的儿子会改头换面,会妻贤子孝美名扬……毋兰在心里,对婆婆说。

窗外雪花窸窣,依窗独望,满腹愁绪。她的陈健,将会成为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而她和她的孩子,将会在陈健的世界里,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