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已经熄了一刻钟,黢黑的门墙之外,刀与箭都在月下闪着寒光,而握着它们的手,都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若是一个两个也就算了,但此时不论是门东边的马千户,还是门西边的王千户,都像各自戏班子里的梆子头儿,带领着班人马齐齐抖成了一片。此时正是月满中天,也就如同星光遍地。

令他们紧张的不仅是今晚这成王败寇的任务,更是因为众人一直埋伏在这,可从火起到现在,里面没有跑出来一个身影,甚至连一声呼叫都没有传出。这偌大的真明别院完像是一处死域,若是叫个不相干的人站在这里观瞧,绝不会相信方才有七八百人被烈火封在里面。能在照亮半座城的火阵里一声都不吭,除非他们都已经是气绝身亡了。

“啪嗒,啪嗒,啪嗒……”

就在众人心里画魂,气势也一落再落之时,忽地院中响起了一阵脚步。在这样的夤夜,在这样要紧的场合,这一声声不紧不慢的脚步,就像是踏在了每个人的心尖儿上。于是那成片的刀光都定住了,箭簇也都再次对准了大门,瞧这个架势,甭管是人是鬼,露头就得成了刺猬。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门外的杀机,那脚步大约是走到了照壁后面便停下了,接着一个老迈的声音幽幽响起,声音不大,内容却是石破天惊。

“门外的人听了,我乃侍中黄琬,前因院中火烛倾倒,酿成大祸,以致太子罹难。因是在朔州地界出的事儿,还请孙大人亲来处置。”

两个千户都听傻了,这唱的是哪一出啊?这赤硝泥是自己等人亲手安置的,怎么大火烧死了太子,那个黄琬却把责任归于火烛倾倒了?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这得多大个儿的火烛才能燎出这样的火势?

二人隔空在月下比划了半天,都示意对方开口问个究竟。推脱再三,因着王千户年长几岁,资历更老,那马千户才不情愿地出口回道:“问黄老大人好,在下城防营千户马同六,因见火起特来救助,敢问别院之内伤亡几何?太子爷果真不太平了么?”

他这话虽然回的仓促,但到底也是孙维亲近的心腹,措辞上也学了两成圆滑。他说自己带着城防营前来救火,一会即便是来了再多人,也算有个由头解释,不至于叫人一口咬定是公开造反。而且他还存着另一层心眼,那就是问问那七百虎贲军的伤亡情况,顺便较一较太子是否真的出事了。

“哦,原来是马千户,多谢相救,老夫有礼了。”黄琬的声音很快就又响了起来,只是人依旧不露面。“你就这样对孙刺史报信即可,就说别院忠仆七十三人皆死于太子房外,却也没能保得太子性命,另外,白大将军亦负重伤,还请及时遣人救治。”

王千户在月下对马同六点了点头,二人的眼中都透着喜色,一是有伤亡,二是黄琬又确认了一遍太子的死讯,最关键的是,那个最令人头疼的白化延居然身受重伤,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明白,黄老大人,卑职带了些人手,这就先进去帮忙,稍后片刻刺史大人也就到了,还望您老莫要怪罪。”马同六按捺不住兴奋,连话里都明显带了喜色。而与此同时,身旁的王千户已经打着手势将埋伏的人都给招了过来,叫他们撂下弓箭,换做腰刀,即刻便随着自己杀将进去,抢个头功。

院中的黄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发出了一声遥远而深切的叹息。这声叹息随着夜风传出来,似乎响在了正门外这大队人马的每一只耳朵里。他们只听出了黄琬的无奈,却不知道这老人是为何无奈;既是不知为何,就不如当做是对太子已死,大势已去,叹息自己也将不得善终的无奈吧。

两个千户各带着一百多人冲了进去,叫他们手下的百户长领着余下的人在外接应。这些低级军官心中明镜一般,知道上司是去抢功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耐着性子等。可他们的心里也确实是充满着朴素而真挚的祝福,说到底职位越高空位便越少,这二位要是升了官调了任,说不准自己等人的位子也就能往上提一提了。更何况这样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瞧起来也比上战场去砍杀秦国大军要安得多,至于谋反不谋反的,反正他们是听命行事,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要凭他孙刺史一声令下罢了。

先王御笔的大匾还挂在正门上,方才的大火只把它熏黑了,却不曾挪动过分毫。匾下那两扇大门仍是红的,只是不再鲜艳,就像被泼透了陈年的血。门洞似乎成了深不可测的凶兽的嘴,它吞噬了一对千夫长,两对百夫长,还有数百个朔阳兵。可它就像没这回事似的,连个嗝儿都不打一个。

“啾啾——啾——”

夜风再次做了信使,将一声婉转的鸣哨给传了出来。两个百户长听明白了,这是之前商议用来表示再派一些人进去的暗号。所谓上行下效,他们再次留下了一半人马,各自又带着百十个人钻进了那凶兽的巨口。虽然头功没了,但要是能捡拾些汤汤水水的,到孙大人那里换些金银赏物倒也不错。

刺史府的戏楼上,孙维那庞大的身躯已经站起来有一会儿了。他的肚子抵在扶栏上,手上的汗渍也浸留在扶栏上。一旁的小厮走马灯似的上上下下,将城中各队的进展与城外大营的动静按他的要求不停地报来。

“老爷,您坐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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