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白云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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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慈口中所说的学士,原来也是位熟人。

西装革履,深度眼镜,正是那晚出席宴会的财务副总。

除了文雅,他还有一个特征,就是从外表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

这次,停在门口的银灰色豪车不是凯雷德,换成了路虎揽胜。

出发时大约上午八点半钟,天空断断续续飘着小雪,车到中途时雪开始渐大,开着雨刮器的挡风玻璃严重影响到车中人投向窗外的视线。我沉默寡言,心情一团沉郁,如同外面一派凋零的隆冬残景。

直到此时,车内还没有一个人说话,我很好奇,出门前不是有事情要我帮助,而且等不及的要在车上谈嘛!正欲开口一问,车却停在路边。学士扭后头,征询老板的意见:

“董事长,是蓝婆婆。”

“嗐,这疯婆子,又是从康复医院里跑出来的吧!学士,搭她一程,送到康复院。”

学士下车打开副驾驶的门,慢慢搀上一位打扮花哨的老妇来。

那妇人坐上车,脸冲后排咧嘴一乐,头上的雪花簌簌地往下掉,浓妆艳抹的一张脸,在花白的头发和落着雪花的蓝色围巾衬托下显得更加滑稽古怪,俨若戏剧舞台上的丑角——呵,这不是丢了孙女儿的那位可怜老妇吗?

再次的邂逅全然不可笑,倒是多了种令人战栗的不安。这白雪下的妇人,扭曲着身体,透露着强烈的异常征兆——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孤立于雪中的形象将化成一个抹不掉的阴影,在我的大脑挥之不散。如果说上一次的见面对她还存有些许好感,那么此时便荡然无存了,换之而来的是一种令人畏惧的情愫。

“喂,蓝婆婆,坐好喽,现在送你回康复院。”李重慈用温和的口吻,耐心地说。

“我要回家,不回康复院!”蓝婆婆对我们做了一个鬼脸。

“蓝婆婆,连我的话也不听吗,你看看我是谁?”

“你是救苦救难的李老板。”蓝婆婆撅起嘴,不太乐意地回答。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回康复医院?”

“嘘!”蓝婆婆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压低嗓门,神秘地说,“好不容易才把院长妹妹骗到樱桃树下,现在回去还不被抓个正着,你们想要害我吗?”

“胡说,蓝婆婆,我怎么会害你,康复院就是你的家,难道你忘了?”

“才不是呢,康复院是闹鬼的地方!我不回去、不回去、就是不回去!……”蓝婆婆像孩子一样生起气来,“呼哧呼哧”地转过头去,索性不再理我们了。

“这个疯婆子,”李重慈摇摇头,“江小姐见怪了,其实这妇人没恶意的,就是大脑受过刺激。”

“伯父,我认识她。”

李重慈一惊,于是我把那天她拜访我的经过简要一说,只是略过了前面的怪猴一节,最后问了一句:“蓝婆婆的孙女是怎么回事?”

李重慈没吭声,微微皱了皱眉头,“奇怪,狮子楼酒店的安保怎么出这么大纰漏,学士——”他沉着脸说,“连蓝婆婆这种人都能在酒店房间自由出入,你说是不是怪事?”

“您放心,这件事我会立刻去查。”学士恭敬地回答。

“江小姐,”他又回到刚才我提到的问题上,“疯婆的话不必当真,她这个女人,连儿子都不曾有过怎会来的孙女,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十几年前,蓝婆婆还是本地一家国营百货商场的经理,她本名效杰,人如其名,颇有胆识,商场改制以后自己单干,曾与我合办过商贸公司,后因经营理念出现分歧分道扬镳。三年前的除夕夜,听说她家遭了一场横祸,做医生的丈夫和离婚在家的女儿一夜间全部死于煤气中毒,只有她一个侥幸活命,救醒之后的蓝婆婆四肢肿胀,面颊发黑,瞳孔里冒出青色的水雾,大笑三声后扬长离去,从此变得疯疯癫癫。关于这一离奇事件,警方最后给出的定论是安全事故。几天后蓝婆婆家的猫突然死在鹰嘴运河码头的渡轮上,从那以后她便声称她家的房子里有鬼,附近居住的人家常常被她半夜里发出的怪声吵醒,一连数月无法安宁,有好事之徒甚至扬言那屋子里有阴魂作祟,于是蓝婆婆又成了不祥的象征,最后管区民警不得不以严重触犯治安管理条例责令驱逐……

我曾无数次对这个要强的女人的宿命发出感慨,我晓得鬼魂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世态的冷漠只是一个表象,真实的缘故还是始于自身,这个女人无亲无故,加上平日树敌甚多,惹了众怒,才落得这般下场呢!后来我因故人的关系,不忍看她遭此活罪,一度送她前往精神病院治疗,但是收效甚微,之后转往康复医院疗养,孰料这疯女人屡屡从院中逃跑,着实叫人头痛。你别看我管她叫蓝婆婆,其实她的年纪并不大,我估摸她比我还小个五六岁呢!自从精神失常以后,她常常把自己打扮得怪模怪样,驼着那副老死的虾米似的背,像个行踪不定的孤魂野鬼,最后连康复院的大门也关不住她。当她以哭笑无常的姿态出没在人们的视野时,彻底宣告了原来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强人的消亡,代之出现的是一个新疯子的诞生,若是问起她的名字来,不管是曾经的熟人还是毫不相识的路人,她一律告知‘蓝婆婆’这三个字……这便是在墨河妇孺皆知的蓝婆婆的故事。”

讲了这么一阵,正待喘口气,他的手机却响了。

我一边盯着蓝婆婆的后背——我们说话时这疯婆子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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