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缎子似的金发从宽阔的肩膀滑落,遮住了颉利发浅灰色的双眸,亦遮住了他难言的悲伤,“对不起。”

房戟以为他仅仅是在为自己的失职而道歉,但这句“对不起”中的含义其实远不止于此。

颉利发垂着脑袋,仿佛北漠的漫天风沙都沉沉地压在了他的肩上,压得他抬不起头。

他辜负了大汗的信任,不但没有照顾好房戟,还让他受了兰褚的欺侮。

他背叛了自己的忠诚,明知房戟是大汗的钟爱之人,却仍旧未能控制内心的绮念。

不仅如此,他还亲手夺走了房戟的幸福。他让房戟被迫离开伴侣和幼子,日夜遭受思念之苦,终其一生都无法再与他们重逢。

他其实没有资格说“对不起”,因为他做的这些事情永远不可能得到原谅。

虽然不明白颉利发究竟是因何缘故才会喜欢上自己,但总归鱼儿已经上钩,房戟趁颉利发未加注意,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他悬在腰间的佩刀。

看着看着,房戟心中升起了一丝狐疑。

他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这柄刀?

房戟在脑中飞快地搜寻着关于弯刀的记忆。这柄弯刀极其华丽,无论是刀型还是装饰都是典型的北漠式样。他究竟会在哪儿见过呢?

北漠……弯刀……

刹那间如灵光一闪,房戟骤然记起,是叶雁回的弯刀!

当初叶雁回从嬴澈府上逃走,却阴差阳错地留下了自己的弯刀。嬴澈没有私藏,而是将其送至了宫中。

那柄刀房戟曾经见过,与颉利发的这柄并非完相同,式样却十分相似,一大一小,看上去似乎是一对。

兰褚说过,玄铁是极为稀有且难得的材料,又极其不易锻造,只有旧时北漠的铸刀大师才能将其铸为刀刃,有幸佩戴者也往往只是王公贵族。

叶雁回一介刺客,为何能随身携带如此名贵的佩刀?

房戟又想起,陈完在黎城俘获叶雁回,返回戍城后,曾向他汇报过叶雁回的身世。

是了,叶雁回的母亲是北漠的王女,那柄弯刀大约是他母亲的遗物!

而她在生下叶雁回之后,又被迫嫁给了一位北漠贵族,育有一子。

难道那个孩子就是颉利发?

房戟想起叶雁回的那双浅灰色眸子,与颉利发作对比,越看越觉得心惊。他压下心头的惊愕,若无其事地对颉利发道:“你的佩刀很漂亮。”

他在试探。

颉利发一怔,视线垂落到自己的腰间,眼神中多了一丝温柔。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刀柄,说道:“这是我的母亲留给我的。”

“你的母亲……”

“我记事以前她就已经不在了。”颉利发平静道,“可是我的父亲和族人都对她讳莫如深,绝口不曾提起。我四处打听,却从没有人听说过她。她的存在就像是一个谜,我历经多年都未能解开。她留给我的,就只有这一把佩刀。”

他也曾几经波折探听到了当初铸造这把刀的工匠为何人,然而,当他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那位工匠的住处,才得知工匠已然过世。工匠的徒弟告诉他,师傅曾铸双刀一对,一刀名为赤梵,一刀名为流藏,可双刀的主人是谁却不得而知。

奇怪的是,母亲留给他的仅有一柄赤梵,而他在族中并无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那柄遗失的流藏,似乎是他解开身世的唯一线索,却无从寻觅。

果然!

房戟验证了自己的推测,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从颉利发的话中可以得知,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更不知道叶雁回就是他同母异父的兄弟。纵使那位王女与汉人郎中生下私生子,在北漠算是一件丑事,因而遭到隐瞒,但隐瞒到如此密不透风的程度,连身居高位的颉利发都觅不到蛛丝马迹,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这件事情之所以成为秘密,背后一定有人暗中推动。或许上一任北漠大可汗是第一位推动者。而在他驾崩之后,这一秘密仍旧隐而未发,说明幕后推手并没有消失。

而这新的幕后推手,用脚趾想都知道是谁。

颉利发解不开身世之谜,会永远忠心不二地留在北漠效命于程隼。叶雁回无法与颉利发相认,只能继续保持刺客的身份任程隼驱使。最大的受益者除了程隼,不作他想。

而叶雁回既是刺客,佩刀自然不能轻易示人,这便斩断了颉利发与他兄弟相认的可能。另一方面,程隼定然手握操纵叶雁回等一干刺客的把柄,如此,纵使叶雁回认出了颉利发的佩刀,发现了二人的血缘关系,也无法主动向颉利发坦明身份。

天衣无缝。

连房戟都想替程隼叫一声好,这一招实在卑鄙到极致,阴险到绝妙。

只不过,程隼漏算了一环。

那就是叶雁回不仅没有杀掉嬴墨,还与他产生了感情,致使“流藏”流落大秦,让这件秘辛被第三人所得知。

这一番完美无缺的算计,一旦漏出了一道缝隙,便是满盘皆输。

“你的佩刀,可以借我看一下么?”

颉利发闻言,下意识地想要解下佩刀,手按到刀鞘上却又顿住了。

他清楚房戟的身手,一把名刀到了房戟的手里,无疑会成为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