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言姐,我回来了!”

顾澄一脚将门踹上,挂好书包后直接跑到独立厨房,靠在流理台上拿起案板上的番茄直接狠狠一口啃了下去,汁水瞬间溅在满是墨水印迹的高中制服上。

她愣了两秒,随即为自己的吃相尴尬地蹭蹭嘴角,阳光下的一双眼睛跟着笑弯了“好饿”

萧言放下刀,手背推了推眼镜的同时嘴角也温柔地舒展开,“澄澄,欢迎回家……”

睫毛颤抖着覆盖眼睛,她最终还是痛苦地撑住鼓起青筋的额头,指尖蜷缩起来。

这些最不可能发生的幻想,只会成为无尽的心理折磨,吞噬毁灭着将她一把推进深渊,对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向往是仅存的良性,但她这样不留后路的人,最怕的,就是还有向往。

幼时期盼家庭和睦的美梦,像泡沫一样轻易地破碎了,谁也不能重新拼凑给她,希望的尽头满载着绝望,好像有些人天生就不配和幸福沾一点边,然而萧言还是想和这个命运的悖论最后赌一把,顾澄就是她副身家压上去的赌注,如果输了,除了死在赌桌上她别无选择。

因脱力而昏睡了整整一天,等顾澄再度恢复意识时,房间已落入一片漆黑的幽冥,窗外棕榈树摇曳出的鬼影上下跃动着,和奇异的穹顶壁画一起拼凑成一副恍如炼狱的景象。

“审判之火降临在罪恶之城索多玛,将一切都毁灭了!”

神甫的话像波浪一样晕开在耳边,挥之不去,她只能痛苦地蜷缩起来去捂右耳,却只摸到满手的纱布。

无望的空间里只有前方有微弱的亮光,顾澄恍惚中以为那就是救赎,于是她拼了命地撑起身体爬下床,却在明亮中看到横亘其中的身影。

萧言手里握着方口杯,单手撑住沙发站在巨幅屏幕前,她向来不是嗜酒成性的人,一两杯助助兴也就足够了,然而此刻她的脚边却散落了一地的酒瓶,东倒西歪得躺在花纹繁复的地毯上。

顾澄越过她的肩膀,微微眯起眼睛去看白花花的投影幕布,只一眼,神经就像被针扎一样,刺得她苦痛难堪。

而萧言却忘我地欣赏着自己创造的杰作——幕布上的少女在自己手底下从苍白到遍体高烧般的通红,从剧烈地挣扎到认命地喘息,水汽迷蒙的眉眼被熏得漆黑深邃,微微开启的唇角像在邀请手指刺进却又欲拒还迎,就连大腿上滚动的细密汗珠都一清二楚。萧言用眼神不断勾勒着那具身体轮廓,仿佛要将这幅样子永远地镌刻在记忆里。

专注地盯着自己筹码的赌徒,在听到动静后回身望向不远处的“真主”,许久微微一笑,哑声道“我的澄澄好看吗?”

顾澄三两步走过去将茶几上的投影机高举过头,奋力砸在墙上,她自己则因为太过用力,直接向前一扑跪倒在地上,高亢的呻吟声这才戛然而止,四周恢复寂静,只剩胸膛剧烈燃烧烈焰的动静。

萧言真的喝醉了,什么都没说,只是弓起食指推了下眼镜,直接仰头将杯中最后一口酒喝尽,放下杯子便一下跌坐进沙发里,背对着顾澄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窗口的月光在她身上惨淡地铺陈开。

“澄澄,我们到Lourdes了,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儿吗”许久她半回过头,鼻尖顶着光晕,淡淡道“这里是朝圣地,几乎所有的教徒都相信卢尔德的泉水能使得病入膏肓的人得到拯救”说罢嘲讽地扯起嘴角,垂下眼睫道“怎么不说话?你和你那个妈不是最相信这些吗?什么真主,什么救赎,一套一套的”

“不准提我妈”顾澄声音嘶哑地像是墓地上的黑鸦。

“那我提什么?”萧言问完之后再度沉默下来。

这么多年,她和顾澄之间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共同语言,似乎除了做爱,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真正融进顾澄的生命里,怎么才能实现灵魂的契合与占有,她一次次地进入顾澄,却一次比一次的失望。

顾澄离她实在太远太远,七岁那一年的时光,距今也已经十二载了。

电视上的当地新闻正将一具盖着白布的女尸从“绿野猎人”的汽车旅馆抬出来,紧跟出来的华裔女子面如死灰,被当做嫌疑人而压上车,混乱的现场里记者义愤填膺地飞速说着什么。

监控,谋杀,国籍,汽车,女人……

无数的字眼跳出来,在这个静谧的空间里不断回响。

“澄澄……”萧言摆在沙发上的指尖蜷缩起来,“为我做顿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