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暗潮汹涌,各方势力隐而不发,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一日,本在商议太庙祭祖一事。大燕旧例,但凡新君继位,都要前往太庙祭拜先祖,告慰上苍。

突然,有人站了出来,竟重提了岑亦一事。岑亦叛国已是不争的事实,可叛国是祸及九族的重罪,纵然岑亦在阵前坦陈一切,岑夜阑又大义灭亲当众诛杀岑亦,可到底事情敏感,极易用来做文章。那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金殿之上,洋洋洒洒句句如刀,铿锵有力,赫然直指岑夜阑。

岑夜阑波澜不惊地听着对方暗藏杀机的陈词,神色漠然,颇有几分孤傲冷冽。

那人话音一落,当即有个武将跳了出来,骂道:“胡言乱语,岑家世代清誉,岑将军赤胆忠心,岂能容你如此揣度污蔑!”

另一人冷笑道:“世代清誉还不是出了一个叛徒。”

“岑将军征战沙场十余载,军功赫赫,其志天地可鉴,其心日月可表,”又一人出列,昂首怒视,铿锵道,“他若是勾结胡人,怎会在阵前大义灭亲,还亲手斩杀延勒,如此岂非自相矛盾,当真是荒谬!”

“胡人何等阴险狡诈之辈,你怎知大义灭亲不是不得已而为之,斩杀延勒不是见与虎谋皮无利可图便以此掩人耳目!”

“可笑!分明是你居心叵测胡乱攀咬!”

“岑将军是北境主帅,统帅北境,还是岑亦义弟,若说对岑亦所为一无所知,只怕——呵。”

“你也知是义弟,再说,人心还隔着肚皮,背后的那些腌臜算计,谁能看的一清二楚!”

文官武将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转眼朝堂之上就硝烟弥漫。

元珩高坐龙椅,冕旒遮了面容,突然,开口道:“够了。”

场上为之一肃,群臣都告罪安静了下来。

元珩不疾不徐道:“岑亦谋反一事,岑卿早已递了折子陈明一切。”

“岑卿对大燕忠心耿耿,毋庸置疑,”元珩说,“此等捕风捉影之词,日后不必再说。”

司韶英道:“陛下,岑亦但是北沧关主将,更是我大燕世袭的望北侯。王侯勾结外敌,非同寻常,何况所谓的真相俱是岑亦阵前一面之词。”

“据臣所知,岑亦在阵前就已受了重刑,证词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尚未可知。”

岑夜阑抬起眼睛,司韶英偏过头,看着他,二人目光对视,只听司韶英道:“臣恳请陛下,不若着刑部,大理寺彻查此案,既可堵有悠悠之口,又能还岑将军清白。”

元珩沉吟片刻,道:“岑卿?”

岑夜阑平静地说:“陛下,臣有罪。”

岑夜阑话音一落,朝臣哗然,齐刷刷地都看着他。

“于公,岑亦是臣的下属,他铸下如此大错,臣却一无所知是臣失察。”

“于私,他是臣的兄长,兄勾结外敌,祸国殃民,臣焉能置身事外。”岑夜阑撩袍跪地行了个大礼,沉声道,“此间种种,臣难辞其咎,还请陛下责罚。”

岑夜阑垂着眼睛,却能感觉到周遭那一道道或探究或恶意的目光。岑夜阑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今天这一出是有人蓄意为之。

岑亦是扎在他身上的一把刀,他们要借这把刀,束缚他的手脚,让他自顾不暇,万劫不复。

元珩说:“既是如此,就由钦王,大理寺和刑部共查此案,还岑卿一个清白。”

“岑卿这些时日便好好留在府上静养吧。”

岑夜阑道:“臣遵旨,谢陛下。”

“说是修养,其实就是软禁,”孟怀雪蹙着柳叶眉,一边敲着棋子,抬手落了一颗。

元徵坐在孟怀雪对面,手中执黑,沉默着紧跟了一手。

孟昙正在观战,说:“岑将军手中握着靖北军,大燕四境之师,尤以靖北军最为骁勇,元珩不能不忌惮。”

孟怀雪道:“所幸岑将军早有防备,否则只怕当真要受制于他们。”

“岑亦这么好的一个把柄他们怎会放过?”元徵突然开了口,他手中捏着一颗黑子,垂着眼睛,面容轮廓冷硬,有几分冰冷的阴郁意味。元徵说:“当初为了绝我的后路,元珩不惜让陈庆弃了鹤山州,如今困住——阿阑,不过是为了对付我。”

元徵口中吐出那两个字,唇齿开合,转过舌尖,胸腔心脏都隐隐发颤,竟生出了几分痛意。

孟怀雪皱了皱眉,道:“说起陈庆,当初陈庆弃城畏罪自杀之后,我们直接去查了陈庆,才发现他的家人举家星夜离开京畿,后来却都死在了流寇手中,无一活口。”

元徵淡淡道:“斩草除根罢了。”

孟怀雪说:“十天之后就是太庙祭祖,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都要同往,元珩若要发难,当真会在那一日?”

孟昙屈指敲了敲桌面,说:“遗诏之事在京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加上溶香坊那把火,元珩已经起了杀心,不然他不会冒险动岑将军。”

元徵说:“阿姐你不了解他。”他啪地落下一子,道:“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想,元珩为什么恨我,后来我发现,大概从小就恨上了。”

“有什么比在天地上苍,祖宗先辈面前,亲手杀了我,更能报这多年怨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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