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记得自己刚刚还在灯火通明的厅堂里,面前摆着美酒。梦境有的时候太过真实,尤其是在被窝暖和温度正好的时候,他在郑狐的催促声中坐起身来,发出含糊的低哼。等过了一会后他才想起今天是要跟父亲出去一起种地去。

他对自己家的田地颇为想念,因为那些可爱的能在田野上奔跑的精怪。那些小家伙总是会在他周围空无一人的时候晃着半透明的身躯从泥土或是植物里走出来,围在他身边打招呼。有些能人异士天生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赵落星想自己也应当算作在内。他本就不想考取功名,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家乡这些古灵精怪的小家伙们。但是父亲从来不会听他多说些什么,只是觉得他说什么,赵落星便做什么就是了,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但有的时候逆来顺受得久了,在某些重要的节点上就反弹的更加厉害。

等到赵落星扛着锄头来到田边上的时候,还把自己累得够呛。他许久不拿这些东西,自然忘记了它们沉甸甸的重量,出门的时候差点没拿住摔在地上叫人看笑话。此刻他坐下来弯腰掀开小麦叶子去看它的根部,果不其然发现一个头上长着苗苗的小家伙正费力地钻出来。

“早啊。”赵落星直起身子来,看着更多的精怪——成了形没成形的,都冒出来看他,脸上有了点真心实意的笑意,“我回来啦。”

有穿着肚兜的男童走过来蹲他身边,把手里的花放在他头上。

“人参弟弟,有没有想我啊?”

“我比你大好几百岁。”人参精嘟着嘴说道。

父亲在远处催了他一声。

赵落星嘴角的弧度变大了。

他真的很喜欢田野。

田野对于他而言代表着无忧无虑的童年,那个时候没有长着山羊胡的老夫子,也没有总是背不完的经书,还有时刻会落下来的戒尺。还是个孩子的赵落星会被父亲带着到地里来,他在一旁追蝴蝶抓虫子,而父亲就在不远处打理庄稼。

但是后来王叔上门,说要让送小公子去学堂。小公子就是指的他,只有王叔会这么叫他,就像他的母亲还是个书香门第的大小姐,而他不是什么农民子弟,也是城里的一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

父亲是拗不过王叔的,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勾心斗角没见过,能让他母亲把铺子交给他也说明这个人精明得很。他也就跟父亲谈了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赵落星还没跟自家养的大公鸡分出一个胜负来,就被告知今后要去学堂学习。

学堂里有长长的书桌,还有跟他一样年纪的孩子,但唯独没有可爱的精怪。那些家伙生来就无拘无束,刚开始几天还能跟着他听课,后来就自己跑出去玩,把赵落星丢在那边,一丢就是十几年。

十几年的时间对于天生地养的精怪们来说或许只是眨眨眼就过去了的短暂一瞬,但是对凡人而言,却足够让一个孩童长成挺拔的少年。

他没发觉山林里站着两个人。少年还没睡醒,软软的狐狸耳朵没来得及收回去,还是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男人倚坐在树上,被系好的带子现在散成一团,跟衣服一样松松垮垮的盖在身上。两人都盯着跟精怪说话的赵落星看,少年还颇为困倦的打了两个大大的哈欠。

“师父,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没有。”男人把衣服领子扯得更大了些,“他身上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师父,他天生能看见精怪。”

“那又怎么样?这不是什么厉害的本事,影响不了大局。”

“那你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看他?”

男人从树上跳下来,落地的时候提着自己的裤子,免得它整个掉下去。

“谁给你说我是来看他的,我是来看你祖宗的。”

“师父!”

“好好好,莫生气,”男人抬手揉少年的头还有耳朵,“当年有人给我算姻缘,说我跟狐狸犯冲,又说那狐狸要找个人类男子。你师父我还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好几年都躲着他。这不听见他有心上人了,过来瞧一瞧。”

“你明明说自己是夜观星象发现将有异动,下来庇佑百姓的。”

“顺路顺路。”

赵落星拿着锄头开始锄地,小精怪们叽叽喳喳的围在他周围。

“你最近怎么都不来了呀,我们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对呀对呀我们又不敢去你家,人太多了,还有老母鸡,啄人可疼。”

“你长得好大呀,我也想变得这么大,这样就能抱着人参娃娃出去玩了。他总是不敢离自己的地盘太远。”

“人就是会长这么大呀,”赵落星在它们的帮助下把杂草连根锄起,把土块翻过来盖在原来的地方,语气温温柔柔的,“你们好好修炼,就能长快一点了。”

“但是我太笨了,我一次只能吸取一点点日月精华。”小精怪抱着自己头上的苗苗,“我要是能跟鲤鱼姐姐一样聪明就好啦。”

“你知道吗,鲤鱼姐姐出去玩的时候被人看中啦,说要八抬大轿娶她回去呢。”

“我见过那个人,长得花花绿绿的,不好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