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日头正好,春林初盛,宜祭祖。

莫阿九茫然坐在冒着热气的浴桶中,任由宫女拿着一根精致的柳枝儿沾水,一点点洒在自己的肩膀,头顶,口中轻声嘀咕着什么。

这位姐姐,我喘不过气了。她抬头,看向那宫女。

却没想那宫女脸色一白: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奴婢岂敢当娘娘的姐姐。说着,她手中柳枝儿重新落在莫阿九肩头,娘娘勿急,这柳枝儿是去邪性的好兆头,如今娘娘嫁得圣上,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呢……

福气?莫阿九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柳枝儿,最终老实下来,却也不忘嘱托,快些吧,我难受的紧。

是,娘娘。

宫女匆忙应下,手下动作倒是快了不少。

一旁,黑色广袖长袍工整放于床榻之上,待莫阿九甫一从浴房走出,几名宫女即刻拿着亵衣,里衫,与长袍静静上前。

起初莫阿九依旧带着些许不自在,许是适应了,竟觉得此番光景异常熟悉,她伸手,任由宫女为自己穿衣。

梳妆台前,早已有妆娘等候在那边,老嬷嬷手中紫檀木梳一下下梳理着她的三千烦恼丝,直言娘娘头发好生顺亮。

杏仁目,樱桃口,却偏生一双太过英气的眉。

莫阿九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熟悉又陌生。

门外,似乎有细微的动静,下瞬,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莫阿九一惊,猛地转头,身边嬷嬷与宫女早已跪下:奴婢恭迎圣上。

唯有莫阿九,她依旧呆愣望着站在门口的容陌。

他同样穿着一件黑色华服,广袖长袍,袖口金丝线绣将而成的祥龙,矜贵华丽,带着一股呼之欲出的王者之气。

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容陌上前,目光紧盯着莫阿九。

娘娘,快跪下。一旁,有丫鬟拽着她的衣袖小声提醒。

莫阿九呆了呆,她的记忆中,仿佛……曾有人也这样拽着她的衣袖,说要她跪下……那次似乎是……接旨。

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可她抓不住,太快了,然而心底……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却几乎将她压垮。

她呆呆望着容陌的眼睛,身体顺从的从木椅起身,便要下跪。

罢了。容陌抬头,制止了她的动作,莫阿九,你即便跪下,朕也不信你有几分真心。

莫阿九僵住。

瞥见女人脸色难看,容陌眉心瞬间紧皱:怎么?要成为朕的妃子,这般不悦?

我……莫阿九哑口失声,张了张嘴,最终抬眸,眼底茫然,我们真要成亲吗?为何,她会觉得这般茫然与……惶恐。

成亲?容陌望着她,轻讽一笑,莫阿九,不是成亲,而是,朕要纳妃,仅此而已!

只是纳妃……

莫阿九点点头:那你之前可曾成亲过?

容陌瞳孔一紧,自然成过,满城惊动,金沙遍地,奢华至极。莫玄当真是疼爱她这个女儿的。

并无!他收回目光,否认的彻底。

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她是他唯一的妃子了?

蓦然,心底竟有一丝窃喜。

吉时已到。

皇上,娘娘上轿——严嵩的声音,在整个巍峨的宫殿内响起。

容陌一袭黑色龙袍在前,霸气外露,莫阿九凤服在后,眉目低敛,二人竟说不出的相得益彰。

可刚走进轿撵,莫阿九几乎立刻弓下身子,将身后的衣服拢至前方:我身体有些不舒服。

容陌看她一眼,没有言语。

我不想继续了,容陌,我想下轿……莫阿九说着,便要掀开轿帘。

莫阿九,你又再耍什么花样?容陌终于出声,一手攥住她的手腕。

有一瞬,他竟然想到那日刺客来临之日也是这般,她被人从轿撵中拖出,而后……身中一剑,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惶恐。

花样?

莫阿九茫然听着容陌的话,只觉得心里沉闷闷的,她是真的没耍花样啊……

我不想在这里了……也不想成你的妃子了……莫阿九胡乱言语着,只感觉大脑混乱不堪。

莫阿九,你……容陌声音低沉,只是刚待开口,蓦然察觉到手中,女人的手腕紧绷,双拳紧握。

他低头,看向女人紧攥的手心,抬眸望了一眼女人飘忽不定的眼睛,最终一点点将女人的手掌心掰开。

里面,一片汗意。

你在害怕?他眯了眯眼睛。

谁,谁害怕了?莫阿九鼓着眼睛,绝不承认。

也对,像你这种追男人追到不知羞耻的女人,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是害怕,容陌松开了她的手腕。

追男人?

莫阿九一呆:你说的……我以前?

……容陌睨她一眼,并无搭理她的打算。

以前的我……是怎样的人?莫阿九顿了顿,最终开口问道,她是一个连自己都不了解的人。

比之现在,更加痴傻,简直令人发指。容陌终于开了尊口,声音凉薄。

莫阿九:……

我不要当你妃子了,我也不要去参加什么祭祀了,我要回家……

这里就是你家!容陌的声音,罕见添了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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