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解雪时前来,于大理寺狱中会审囚犯。

&ep;&ep;解雪时披着氅衣,端坐在案前。这地方向来不点火盆,以免囚犯伤口溃烂,恶臭熏天。这会儿却在角落里燃着松枝,火光颠扑,暖香徐徐。

&ep;&ep;解雪时雪白的面上,也被映出了些许红珊瑚般的血色。

&ep;&ep;谢浚坐在他下首,把这些日子审出来的供词翻开来,一一点数可疑之处。

&ep;&ep;正这时,铁门砰一声闭牢了,镣铐声叮铃哐当乱响。

&ep;&ep;是牢头架着阿丹慕,负重枷而来。

&ep;&ep;阿丹慕面上的血污已被擦拭殆尽,垢腻打结的长发也重新梳洗过,看起来除了眼色青黑之外,并未受什么皮肉伤。

&ep;&ep;但从铁门到案前,这短短十几步路,他已经惊悸欲死,喉咙抽搐不止,不断发出类似于濒死野兽的“嗬嗬”声。

&ep;&ep;不待来牢头勒令,他就已经双膝一软。膝盖触地的瞬间,他厉声嘶叫,猛地往上一窜,像生受了盐水的蠕虫一般,额上沁出黄豆大小的汗珠来。

&ep;&ep;解雪时微一皱眉。

&ep;&ep;谢浚笑道:“这蛮子出身优渥,我唯恐弄死了,连杀威棒都没教他受。是不是?”

&ep;&ep;他那双带笑的凤眼微微一眯,阿丹慕立时打了个寒噤。

&ep;&ep;“正月初五,尔等一行二十六人,自莲目启程。”解雪时道,“京畿之地,大雪封道,奇寒彻骨,不知道一路上可有损伤?”

&ep;&ep;他语气平和,似有抚恤之意。

&ep;&ep;阿丹慕道:“禀大人,确……确有损伤。大伙儿水土不服,还未到武冲关,已暴卒一十有三人。”

&ep;&ep;“马匹无恙?”

&ep;&ep;“马匹冻毙大半。”

&ep;&ep;“那为何——进城之时,交上来加印的度牒,依旧注明通关者三十六人,马匹六十五口?”

&ep;&ep;解雪时眉色极黑,双目深而厉,猝然发难,阿丹慕当即颤声道:“大人,大人……多出来的那十三人,乃是同行的商队。”

&ep;&ep;“商队自有过所作为入城凭据,为何冒使节之名?”解雪时道,“显然是冒称使节,阴潜入城。阿丹慕,窝藏疑犯,你们好大的胆子!”

&ep;&ep;“大人冤枉!”阿丹慕涕泗横流,扑上前一步,试图抓住解雪时的衣摆,当即被牢头以哨棒压住了脊骨,“小人实在不知他们心怀鬼胎啊!”

&ep;&ep;“哦?”谢浚在一边,把玩着度牒,笑道,“偌大莲目国,难不成派了个蠢蛋来不成?通关文牒,也是能轻易借用的?”

&ep;&ep;“小人……小人一行,马匹冻毙,实在无力送佛像进京啊!”

&ep;&ep;谢浚敛了笑,喝道:“我问的是——你为何将度牒借予他们!”

&ep;&ep;阿丹慕有苦难言,眼睑上的热汗都蜇进了眼珠里,看起人来茸茸的,都是发了霉边的灰雾。隐约只能看到解雪时那双漆黑如冷电的眼睛,以及半步之外,谢浚垂落的朱红官衣。

&ep;&ep;无不是催命的阎罗。

&ep;&ep;第10章

&ep;&ep;他看起来全无异状,实则双膝韧带中,钉满了细细密密的棘刺,此刻抵在地面上,纷纷如活物般往肉里钻。

&ep;&ep;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敢动弹。

&ep;&ep;正是因为他惜命,他才不敢开口。

&ep;&ep;解雪时凝视着他,忽地一击掌。

&ep;&ep;铁门倏然翻开,几个狱卒拖进来一口沉重的铁箱。箱盖翻开,露出里头空荡荡的木板。

&ep;&ep;解雪时取了一张素绢,在箱底上细细揩拭了一圈。绢上立刻沾了一层焦褐色的细屑。

&ep;&ep;阿丹慕一见之下,面色大变。

&ep;&ep;“这些东西,想必你不会不认得。”解雪时道。

&ep;&ep;“大人……这,这是沿途取暖剩下的炭灰。”

&ep;&ep;解雪时也不多言,将素绢一卷,投入火盆之中。火舍一卷,立刻腾起一股奇异的,泛着焦酥味的烟香来。

&ep;&ep;“价值千金的煤灰,当真奢侈!”解雪时冷冷道。

&ep;&ep;阿丹慕哑口无言,终于忍不住伏地痛哭起来。

&ep;&ep;原来,那日他们发现鬼母像的破庙里,还有几具行商的尸体。

&ep;&ep;那原是商队谴出来探问歇脚处的,谁知遇上暴雪,破庙坍塌,横死其中。商队见他们迟迟不归,便到附近,左右探寻。

&ep;&ep;正巧阿丹慕一行,因马匹冻毙,无力载鬼母像进京,大喜大悲下,六神无主,只得大雪中叩拜鬼母,以期菩萨显灵。

&ep;&ep;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们果然等到了一支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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