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天微微亮了。

&ep;&ep;天边的鱼肚白刚刚翻开来,一般人此时此刻都还在家中,蜷曲在被子,磨蹭着睡意,在梦境中优游。但季以恩精疲力尽,胃口全失。这一夜……对他来说十分的漫长。

&ep;&ep;又惊又恐的漫长。

&ep;&ep;一个小时前,自己刚从店里下班,带回了妈妈最喜欢的那家豆浆,一打开了大门,却望见了浴室外那溢出的满地板的水花。

&ep;&ep;鲜红色的水花,不断的往外扩散,一个又一个的圆。

&ep;&ep;季以恩摔下了手中的豆浆,豆浆与馒头掉落在地上,和在一起烂成了一堆泥泞。

&ep;&ep;他衝进了浴室,被满地的鲜红色震慑住,但最令他惊心的是──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会漂浮在浴缸里,垂着一头丝绸般的长发,双手汩汩的流出鲜血。

&ep;&ep;鲜血源源不绝,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ep;&ep;季以恩放声尖叫,惊动了外边晨跑的邻居,大伙连忙叫了救护车,将季以恩的母亲送到急诊室来,这也是季以恩为什么会在一大清早,顶着满身的烟味,坐在一整排蓝色椅子上的原因。

&ep;&ep;清晨六点,急诊室的大门正不断开闔,外头的寒风毫不留情的颳进来,空荡荡的急诊室内,季以恩一个人抱着头,坐在入口处那一整排的蓝色椅子上,脑海中不断反覆拨放刚刚医生说的话。

&ep;&ep;「王女士已经是重度忧鬱症的病患了,如果再不住院的话,这样的情形会不断发生。」穿着白袍的精神科医生,接过由急诊医生转送过来的急诊伤单之后,急急忙忙赶过来,语重心长的对他开口。

&ep;&ep;「下一次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没有人敢跟你保证,还是让你妈妈住院吧?」精神科医生讲得婉转,却如利刃一样割入季以恩的心脏。

&ep;&ep;在医生面前,他晃了晃两下。他上个月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但是现实的压力,却逼得他不得不提早成熟。。

&ep;&ep;季以恩恍惚的想着。自己果然没有把妈妈照顾好,没有遵守跟爸爸死前的约定。

&ep;&ep;这个家,竟然只剩他了。

&ep;&ep;爸爸躺在病床上的影像,又像是一种束缚般,鲜明的浮在眼前,爸爸的嘴唇一开一闔,对着当时还年幼的自己,不断的说着,一直到死前为止。

&ep;&ep;「小恩……妈妈就交给你保护了喔!你是男子汉,要代替爸爸守护妈妈知道吗?你可以的吧!爸爸相信你,接下来全都看你的囉,whatarewe?」

&ep;&ep;年幼的季以恩含着泪水,「weareatea」

&ep;&ep;躺在病床上的爸爸,因为罹患了末期血癌,剃光了头发,头上顶着一个毛帽。对着自己虚弱的笑,这是爸爸趁着妈妈去买饭的时候,跟那时候七岁的自己,做的「男人之间的约定」!

&ep;&ep;可是爸爸……你知道吗?

&ep;&ep;妈妈从你去天堂之后,就生病了啊!我一个人没办法把妈妈照顾得很好,会发生今天的事情,都是自己的错,妈妈会死掉都是自己害的吧!

&ep;&ep;现在妈妈就要离开了,不能跟自己住在一起了,季以恩在病房外剧烈的颤抖,被拋弃的恐惧,紧紧的抓住他的心脏。

&ep;&ep;他强睁着眼睛,泪水涨满了眼眶,却不肯落下水珠来。他的心即将碎裂,却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丝希望──只要妈妈还活着,就有康復的希望……吧?

&ep;&ep;不管妈妈有没有离开自己,只要妈妈还活着,就有可能像是以前那样,对自己轻轻的微笑,或许,还有可能重新走出家中,沐浴在阳光里。

&ep;&ep;拼命抓着一点希望,季以恩掏出口袋里面的大钞,珍惜似的摸摸头上的伤口,喃喃碎念,「自己被打这一下,总算不冤枉了。」

&ep;&ep;他勉强自己站起来,抖着双脚走向护理站,向护士开口,「我想帮我妈妈办转院,转到精神院……这是医生给我的名片,医生说,等妈妈稳定下来,就可以转过去了。」

&ep;&ep;支付完急诊的费用跟预缴住院的金额之后,季以恩的口袋里已经所剩无几了,只剩下几张红色的百元钞票。

&ep;&ep;季以恩心里慌,游魂似在医院走廊飘盪,妈妈还在加护病房,现在不到探病的时段,家属不能进去。

&ep;&ep;他一个人低着头,东飘西盪,医院内这种六神无主的家属不少他一个,医护人员见怪不怪,推着医疗器具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会嚷嚷一声,「借过喔!」避免不长眼的家属撞上来。

&ep;&ep;在这种精神状况下,季以恩越晃越远,不由自主晃到了癌症病房外──爸爸生前曾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

&ep;&ep;他无知无觉,踩上了阶梯,放任自己的双脚劳动,却在经过一个转角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位老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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