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善舟盯着他的手,眼眶倏然红了。

长陵侯受此委屈,一怨圣上偏袒,二怨御史台无用,没法子学前朝的御史,将弘亲王弹劾致死。

到底是他陈善舟无用,才导致长陵侯为护他,不得不听从陛下离谱的要求。

他听得出来,长陵侯虽道了歉,认了错,却并非真心。

他一口一个弘亲王,再也没喊过一声“舅舅”,很显然,以后仍是打算与弘亲王势不两立,并不打算真的与这个“舅舅”和解。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被迫。

也对,受此奇耻大辱,谁能真的与仇人和解?

便是孔圣人,也只能做到以直报怨,做不到以德报怨。

下朝后,卫景朝准备回枢密院。

陈善舟疾走几步追上,喊道:“长陵侯留步。”

卫景朝回头,停住脚步,拱手道:“陈大人。”

陈善舟叹了口气,脸上显露一丝怒色:“长陵侯今日的委屈,我们都看在眼里,陛下如今越发偏袒弘亲王,日后……”

“陈大人慎言,天家之事,非你我可议论。”卫景朝打断他,提醒道,“隔墙有耳,况且宫室?”

他道:“今日之事,圣上既已断了案,那我等臣下,便只需按照圣意做事,我不觉委屈,陈大人切莫多想。”

这话听在陈善舟耳中,充满了委曲求,牺牲自己,保大家的意思。

圣意不可违。

哪怕是长陵侯,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颓废道:“长陵侯说的是,圣意如此,我等只得遵从。”

卫景朝只笑了一声,转移话题:“别叫我长陵侯了,既是同朝为官,陈大人若不嫌弃,便喊我一声景朝。日后,我便唤一声陈兄。”

陈善舟道:“如此,是我的荣幸。”

卫景朝做出请陈善舟先走的手势。

陈善舟与他并肩而行,与他絮叨着一些闲话。

卫景朝一路喊着微笑,只听,时不时给出反应,却没多说一个字。

经过今日早朝,经过陈善舟的渲染,长陵侯与弘亲王的矛盾,大约会传的更快,更广吧。

原先想,两个月内传到北疆。

按照现在的情况,顶多一个月,就能让北疆人尽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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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柔用过早膳,又休息半日,才缓过来。

待醒来后,踏歌便讲今日早朝的消息,说给了她听。

踏歌说起此事,极是愤怒。

“圣上未免太偏心,那弘亲王是亲弟弟,我们侯爷也是亲外甥,长公主殿下还是亲姐姐呢,怎能如此颠倒黑白,不辨是非!”

“枉费侯爷平日里对这个舅舅多有敬重,只差没当成亲爹,结果却被如此对待,心里还不知道该如何难过。”

沈柔听后,沉默了半晌。

此事,其实并不出所料。依圣上护短、昏庸的性格,会做出这样的裁决,实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他们这位圣上啊,这些年做的最好的,就是“平衡”二字。

文官要和武官平衡,外戚要和皇亲平衡,科举出身要和恩荫平衡。

好像,只要做到“平衡”,让各方势力相互制衡,他就能江山永继,皇位永固。

所以,这次的事,他既不会为了孟允章责罚卫景朝,也不会为了卫景朝责罚孟允章。

最后的结果,肯定是这样。两个人互相道歉,就此结束。

只是,想必卫景朝定是极憋屈的。

她又欠了他。

欠的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只怕要还不起。

沈柔叹了口气,认命地又坐在书案前,准备继续抄书还债。

可是,她盯着那桌面半晌,迟迟下不去手。

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昨夜发生在这张桌子上的事儿。

说实话,经过君意楼的调/教,她现在敢主动勾引男人。比之以前,不知大胆了多少,但是在书桌上做那事,还是有些超出她的限度。

半刻钟后,她揉了揉自己绯红发烫的脸,低头捻起踏歌拿来的桃花纸揉了揉,满意地点点头。

抄书用的纸张,必须得是上好的桃花纸,纸质薄而韧,洁白清净,不透水与空气,适宜长久保存。手感虽平平,却比普通宣纸更适合做书籍。

踏歌拿的这一沓,就是其中最好的了。

铺平纸,研好磨,沈柔提笔写字。

她默的,是一册《太平兵法》。在传闻中,这本书是仙人赠送给前朝开国皇帝的兵书,其中的兵法韬略助其南征北战,平定天下;治国方略则助其安定四方,开创盛世。

这书失传已久,渐渐成了传说,没有人知道,平南侯府的藏书阁里藏着一册拓印本。

她将此书默给他,如此珍贵的书籍,便是再大的恩情,也得以偿还了。

沈柔抿了抿唇。

卫景朝应当会满意吧。

如果她一些别的要求,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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