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长路漫漫,仍是无边无涯……

&ep;&ep;脸上,臂上,腿上,几处要穴,都已经扎了一簇簇的银针。辛不离手法轻柔而沉稳,着针处毫无异感,莲生仰望着头顶天光流转,悄然敛起心中暗影,只管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松说笑:

&ep;&ep;“……师父乌沉最可怕了,每日来查验我的活计,严厉得紧,伸手到处揩抹,若有一丝余灰都要责打,好在我做得干净……我们那店东甘怀霜,竟然是个美貌女子。你不知道她有多果决,多爽利,唔唔,多漂亮。我要是能像她一样漂亮……”

&ep;&ep;“她不会有你漂亮。”手捻银针的辛不离,低声开言。

&ep;&ep;莲生吃吃地笑起来:“哎呀,不离哥哥,你什么时候也会扯谎哄人了呢。”

&ep;&ep;“你啊,我说你长得太好看,须多加小心,防范坏人,你始终不肯信。你以为朱贵、吴大器他们一直追着你欺负,是因为什么?赵督邮与冯别驾的公子强要买你做妾,是因为什么?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看你,是因为什么?……”

&ep;&ep;“因为我太脏太破啊,”莲生惊奇地眨着眼睛:“还能因为什么?朱贵他们么,哼,他们就是坏人啊,见人身份低贱,就欺上头来。”

&ep;&ep;辛不离轻轻摇了摇头,俯身在她面前,静静凝视她片刻,将手中最后几枚毫针,缓缓刺入她柔润皎洁的腮边。“那些祸端,都是因为你太好看。你从来都不像是苦水井的孩子,容光太过惹眼,倒像是壁画上的飞天,只差一身漂亮衣裳。”

&ep;&ep;莲生恍如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顿时笑得前仰后合:“不离哥哥,我看你像壁画上的佛,只差一道神光!”……

&ep;&ep;破败的席棚,开裂的棚顶和墙壁,四下里射入一道道光柱,笼罩着这一对说说笑笑的少年。光柱中浮尘流散,萦绕在两人身边,仿佛身处一个缥缈的梦境,真实又虚幻,动荡又安然。

&ep;&ep;——————

&ep;&ep;敦煌的夏夜,与白天仿佛不是同一个世界。

&ep;&ep;旭日西沉之后,空气中的炽热立即消敛于无形,清凉夜色如深湛的湖水,悄然浸满了整个空间。暴晒一天的肌肤,每颗毛孔中的汗水都已被压榨一空,此时终于在晚风抚慰下,得到一点难得的舒畅。

&ep;&ep;莲生已经告辞回家,辛不离也抱着自己从不离手的医书,出了屋门,借着宜人的清风与月色,坐在院中细细攻读。

&ep;&ep;小小院落里,早已挤满了人:阿爷,阿娘,带着外甥回母家探亲的大姊,大兄一家五口,还有尚未娶亲的二兄、三兄、没出阁的二姊……大人说笑,孩子嬉闹,吵得树上乌鸦惊飞,土坯墙上的泥灰都扑簌簌掉下来。

&ep;&ep;然而辛不离早已习惯,双眼努力辨认着月光下模糊不清的书卷,恍若周围全无人迹。

&ep;&ep;“七宝。”辛陈氏摇着葵扇,凑近儿子身边,轻轻为他驱赶蚊虫:“也不点个油灯。这样要把眼睛熬坏的。”

&ep;&ep;“没事的,阿娘,今日这一轮满月当空,明亮得紧。”

&ep;&ep;辛陈氏微叹了一口气。她岂不知儿子为了省油,日日都是这样趁着月色攻读,就算不是满月,再乌云滚滚的阴天,他也不会去点油灯。家中贫寒,让儿女们从小都这样吃苦,心中百般酸楚,却也是万般无奈。

&ep;&ep;“莲生这就走了?不留她多坐会儿。”

&ep;&ep;“她忙得很,还要回去琢磨制香,我帮不上忙。”

&ep;&ep;提起这小妹子的名字,低头凝视医书的辛不离,眼神中微微地有些甜蜜又有些空茫,一瞬间思绪不知飞到了哪里。

&ep;&ep;辛陈氏堆满皱纹的脸上,渐渐浮起慈爱的笑意。

&ep;&ep;“唉,日子过得真快。还记得你第一次领莲生来家,才三岁半的小女娃,脏得跟泥堆里挖出来似的,一张小脸瘦得只剩下两只大眼睛了,也不知你是打哪儿把她捡回来……”

&ep;&ep;“打巷子南头那个枯井边,老槐树底下,王大娘门前。”辛不离低声开言:“王大娘病了,没人照看她,饿得坐在门槛上哭,我就领她回咱们家……”

&ep;&ep;“真可怜。张婆婆过世后,就是东一家西一家的剩粥把她拉扯大。要是咱们能一直养着她就好了,可是那年……”

&ep;&ep;辛陈氏用葵扇掩住面孔,没再说下去。辛不离也一时黯然。

&ep;&ep;那年饥荒,苦水井死了不少百姓,辛不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三姊和幼弟饿死在席棚……再多一张嘴,实在养不起,只能又把莲生交给了邻居贾家。贾家又交给了顾家,顾家交给汤家……莲生九岁那年,收养她的汪家打算把她卖掉,多亏莲生机灵,逃在尼姑庵里……

&ep;&ep;“……一个女孩子,这样孤苦流离,实是比咱们有家有户的都更不容易。”辛陈氏幽幽长叹一声:“稍微性子弱点的话,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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