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星星都已睡去的深夜,窗外传来一阵轮胎摩擦过地面的声音,引擎熄灭在楼底。白蓁蓁躺在床上,眼睛里没有一点困倦。她最近一直都睡的很晚,每次都得等到他们两个从外边回来。从波兰的集中营,或是从西面的驻扎营回来以后才睡下。

&ep;&ep;他们很忙,总是在深夜回来。

&ep;&ep;她掀开一小角的窗帘往外望去,明黄色的车灯一晃而过,猝然熄灭在看不清的黑暗里。不多时,随着一阵开关门的响动,轻微零散的脚步停在了她的房间门口,她连忙侧过身子,装作早已熟睡。

&ep;&ep;进门的沃尔纳先是习惯性地给她掖了掖被角,再凝视着她的睡颜良久。弗朗茨倚着门框,影子拉的老长,映在明暗相错的地面上,脸上的表情不甚清晰——他有时候真怀疑白蓁蓁是沃尔纳养在家里的宝贝私生女。

&ep;&ep;“你俩是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如果真是这样,我想我是愿意管你叫父亲的”

&ep;&ep;弗朗茨的表情一派正经,沃尔纳的反应尤其冷漠。

&ep;&ep;“不听”

&ep;&ep;弗朗茨毫不气馁。他不是那种承受不了打击的人,复又跟了上去,“你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知根知底的熟人做女婿。白蓁蓁在我家住了三年,我跟她的性格是天造地设。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缘故让这段命中注定的婚姻走向破灭”

&ep;&ep;一个啰里吧嗦一个滔滔不绝,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话唠嘛。听说天底下的父亲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太早出嫁。弗朗茨也能理解,沃尔纳的性格注定了他是父亲群体中的个中翘楚,松口几乎是妄想。

&ep;&ep;“不要”

&ep;&ep;“你讲话好冷漠,好像我不曾让你开心过”

&ep;&ep;……

&ep;&ep;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弗朗茨滔滔不绝的话语止于一声沉闷的合门声。

&ep;&ep;——砰。大约是吃了个闭门羹。

&ep;&ep;房里的白蓁蓁睁开眼,轻手轻脚地合上卫生间的门开始干呕。她最近的嗅觉比往常灵敏不少。沃尔纳一开门她就闻到了他身上飘来的那股血腥味。他坐在她床边的那短短几十秒,于她而言是种漫长的煎熬。胃里在不断翻涌,恶心感都涌上喉咙口了,还得分出心思维系住沉睡的样子。

&ep;&ep;她今天东西都没吃多少,这会儿又到了后半夜,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冲掉那一滩疑似胃酸的怪异液体后,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捂着抽痛不已的胃,在卫生间的地板上呆坐着。

&ep;&ep;可能生理原因作祟,最近情绪很糟,脑子里塞满了一堆事,醒来看到空无一人的屋子时,满腔无处言表的失落塞得她喘不过气。有时候觉得脸上凉凉的,手一摸就沾到了水,她依稀记得以前没有那么爱哭。因为眼泪鼻涕糊一脸的感觉很不好受,不管什么时候看都很狼狈,也不符合她的仙女气质。

&ep;&ep;那天晚上她一夜没睡。睁着眼睛到天亮,听见门外又是一阵开门的响动。声音不大,夹杂着几声枪械武装的清脆声响,匆匆路过走廊,在经过她的房门前,刻意放缓了一段。

&ep;&ep;白蓁蓁的心里怀着一丝微弱的期待。期待此刻有人能转开她的房门把手,走进来问她一句昨晚睡得还好吗?可是她等了很久,等到门外的动静全都消失不见,等到周遭再次陷入可怕的沉寂,等到那听到腻烦的引擎重复发动,席卷起一阵飞扬的雪花和尾气,汽车消失在透明的窗户玻璃外——都没等来那句最平常不过的,昨晚睡得还好吗?

&ep;&ep;巴黎又下雪了。她还没有看过夏日的晚风荡起波纹,也没有观赏过秋日的枫叶红遍山岗,巴黎的初雪就迫不及待降临到她眼前。

&ep;&ep;那两个男人回不回来的日子好像都一样,一年里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只有白蓁蓁和布兰琪两个人待着。在那其中,又有大部分时间是白蓁蓁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身旁的布兰琪只是个无情的递水机器。

&ep;&ep;昨夜的雪下的又急又凶,压的花园里青葱蒜苗东倒西歪。清晨起来,白蓁蓁看见的就是白茫茫一片的冰雪世界。

&ep;&ep;蒜苗枯萎了,葱花压没了,白雪掩埋住了那从未发过芽的油菜地。她半跪在沙发里,直起上半身趴在窗台上,眼眶还残留着些许哭过的微红。

&ep;&ep;“为什么巴黎这么喜欢下雪?我的油菜花今年还会开吗?”

&ep;&ep;她能在一九四二年结束之前看到庭院里金灿灿的一片阳光吗?布兰琪看了一眼日历,距离1942年的结束剩不到三十天。目光落在失魂落魄的女主人身上,七八种应答在心里闪过,她斟酌着挑了一个还算完美的,“再耐心等一等。等到了来年春天,它冒出金黄色的小花,春天就到了,天气暖起来,巴黎也不会再下雪了”

&ep;&ep;“来年?哪个来年?四三年还是四四年?四五年还是四六年?我会不会就这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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