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山面前摆着几具无头的尸体,那是刚才冲到魂树下的几名族人。

他们的鲜血从整齐切断的勃颈处汩汩地流出来,浸泡着黑白两色的花粉,逐渐凝固成紫红色的血块。

这并不是棘山第一次杀自己的族人,他并没有什么愧疚或不忍的感觉。

他只是有点疲惫。

不仅由于连续七日不曾合眼,更因为他脑海里始终萦绕着冬阳玉之前留下的四句预言:

魂花开而四律破,三哀殁而四季分,河图醒而光明现,天下乱而畸人生。

当中有些话极为浅显,而有些话却难以预见。或许,只能等这两个沉睡的年轻人醒来了。

魂树树荫之下,是花粉覆盖最厚的区域。

阴之葭和坤藏,被魂树的花粉层层掩埋,已经看不出人形,只余下两处花粉堆积的小丘。

棘山左手再次轻拂身上残余的花粉,右手却紧握不松,仿似攥着比性命更重的东西。

那是两枚果子,一黑一白,大如鸡子,状似核桃,却又光洁无褶。

族人皆知魂树已经开花,却几乎没去深思,有花自然会有果。

棘山手中的,便是魂树之果。

然而满树繁花,却仅得果实两枚。

这是大族长吩咐下来的最后一件事。

魂树开花,得果实二,独清者黑,普渡者白。

棘山默念着这些不明就理的话,忽然发现身旁的花粉小丘,其中一座有了动静。

坤藏醒了。

他从花粉堆中坐起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面带微笑的棘山。

棘山对坤藏这个孩子有着发自内心的喜爱和欣赏。

坚韧,沉稳,勤奋,朴实,真是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当看到他率先醒来,棘山从极度疲惫中挤出一个笑容:“独清?普渡?”

坤藏一愣,来不及细想为何棘山能够说出自己之前所经历的种种,犹豫了一下,说道:“独清。”

棘山点点头,拿出黑色的魂果,郑重地递过去:“吃了它。”

坤藏接过魂果,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棘山。

棘山感到一丝诧异,这孩子的性情本不该如此犹疑才对。但他无暇细想,赶紧解释说:“这是魂树结的果子。”

坤藏不言,将黑色的魂果放进了嘴里,甫一咀嚼,脸色骤变。

“怎么了?”棘山关切地问。

坤藏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那魂果苦得要命,但这点苦味,对于他来说,也仅仅是皱皱眉而已。

他反而觉得这苦味颇有嚼头,当中千回百转,仿佛世间万种滋味尽在其中,竟让他舍不得咽下,将果肉久久盘旋于唇齿之间。

棘山一直等到坤藏将魂果咽下,重新睁开眼睛,才问道:“怎样?”

他也不知道这魂果服下之后会有什么功效。

“很好。”坤藏冷冷地回答。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伸手往背上摸去,触手冷硬,不禁在喜悦之外更松了一口气。

赤雪乌金,好好地在他背上。

略一深思,他已经明白了自己之前的奇异经历,其实是一场梦幻。

只不过,这场梦幻似乎并不那么简单,绝非虚无。

这两把剑,就是明证。

他细细回味着梦中的一切,野马道士最后的话语历历在目。

但更紧要的是,秋水剑意!

坤藏看着自己的双手,激动得难以自持——秋水剑意竟然似烙印一般镌刻在了自己的意识当中,似乎只要自己心意一动,那道天下无敌的剑意就会喷薄而出。

他忽然睁眼,赤雪乌金双剑已然随心而在手,一黑一白两道剑光交错闪动,乌金扰动如波澜,乱人心魄;赤雪直入似长车,夺人命门。

坤藏略作试剑,一放即收,但棘山却已看出这当中了不得的玄机。

“獠牙合璧?”棘山惊喜交加,他猜到双子入梦,必有奇遇,却没想到竟是如此之奇。

棘山向前两步,走到坤藏的面前,双手颤抖着拍拍坤藏的肩膀,激动地打量着这个他所喜爱欣赏的年轻人。

他本不是感情外露的人,不然也不能在四千年的苦修中,隐忍了那么多的秘密,保持着孤寂的心态走到如今。

然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成就,令他极为罕见而又发自内心地感觉到喜悦的情感向外喷涌。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胸腹处传来猛烈的剧痛。

棘山低头一看,赤雪剑寒光带血的锋刃,已经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再抬头,乌金剑幽黑的剑芒正指向自己的眉心。

而那个他眼中原本坚韧、沉稳、勤奋、朴实、像极了年轻时自己的年轻人,正用一种疯狂扭曲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棘山一时之间居然不知该如何应对,他需要一个理由。

“棘兰本不该死——”坤藏疯狂的眼神愈加强烈,伴随着这句话,他手中的乌金剑已经喷吐而出,便要穿透棘山的头颅。

然而,这句话似乎唤醒了棘山记忆深处某些碎片,这刹那的醒觉,让这个活了四千岁的守园人有了应变。

乌金剑穿透了棘山,但只是刺破了一个虚无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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