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功名百战场软尽平生铁石肠 (1/2)

&ep;&ep;各位看官，前头那段评书我看只有二分是真，倒有八分是假。百年前的旧事，这说书的又不在场，如何会知晓那几人到底说的什么话？做的什么事？多是后人牵强附会的罢了。

&ep;&ep;那朝野之上的明争暗斗皇权倾轧只怕杜撰太多，咱们就从这二分真的里头拣着说。

&ep;&ep;笑拐生身负重伤，闷声不响地回到漪翠轩里头。惊得梅妈妈并一众姑娘们炸开了锅，忙得团团转，只见那一盆盆的血水从房里往外端，直叫人触目心惊。

&ep;&ep;菱角正急匆匆地往外走，热得脊背的汗水塌湿了衣裳。一扭脸儿瞧见铃铛儿正坐在后院的石墩子上偷偷抹眼泪，跺脚道：“我的神仙！祖宗！都什么时候了，你倒在这里躲着？”

&ep;&ep;铃铛儿一抬头，红通通水盈盈的两只杏眼，眼皮上下一眨，一串泪珠儿又顺着两腮哗啦啦滚落下来，抽噎道：“笑爷那、那个样子，我不、不忍心看！”

&ep;&ep;菱角甩着帕子上前拉她，急道：“笑大爷唤你过去哩！”

&ep;&ep;“真、真个儿？真……”

&ep;&ep;菱角看铃铛儿还是愣愣的，将她半拖半拽到了房内。铃铛儿一进门，扑通便跪倒在地上哭成了个泪人，死活再不肯往里进了。

&ep;&ep;“咳咳，铃铛儿……”后头一个喑哑的男声，好似被割破了喉咙管，丝丝地往外漏气，再禁不得高声。

&ep;&ep;“小奴在！”铃铛儿在外面遥遥地磕了个头，强忍着哭声道：“笑爷行个好！铃铛儿心里难受，不进去了！”

&ep;&ep;“好，你就在外头听着。”笑拐生道，“梅妈妈，你们二人都在。我笑拐生平生喜欢享乐，并无积蓄，也无家小牵挂，唯独对你们二人心中有愧。这是两锭黄金，你们一人一锭，我不偏不倚……”

&ep;&ep;话还没讲完，梅妈妈就扑到他身前痛哭道：“你瞎说些什么鬼话！这是要抛下我们二人不管了么！”

&ep;&ep;“嗳，姐呀！”笑拐生颤巍巍伸出一只手。这只手骨瘦如柴、青筋交横，枯槁得像鹤发老人的手，被梅妈妈一把握住了。“弟弟不愿连累你。”

&ep;&ep;“你这没良心的白眼狼！”梅妈妈骂道，“我这楼子里没人怕你连累！你不好好待在此处养伤，倒要去哪里？”

&ep;&ep;笑拐生讲话已是十分费力了，却强撑着叹道：“如今这世道，好比泥潭。安生待着死得倒慢些；越是折腾，便沉得越快。我生于东南、落拓西北、闯荡京畿，南来北往、奔波不休。又有佳人常伴、贵人提携，倒也不枉这世上走一遭……咳咳……”

&ep;&ep;笑拐生咳嗽个不住，梅妈妈心疼地又待开口，被他抬手制止了。“人生在世，活个脸面。俺笑拐生江湖上也是、咳、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ep;&ep;梅妈妈含泪摇头道：“笑爷别说话了，存些力气罢。”

&ep;&ep;“求姐姐再给弟弟刮一回脸……”

&ep;&ep;梅妈妈依旧摇头，温热的柔荑抚上他瘦削的双颊，软声道：“你要到哪去？姐姐跟着你，啥时候都能给你刮脸！”

&ep;&ep;笑拐生刺凉凉地偏过头去，“咱这破布口袋一样的残躯，你说咋还会有人想要呢？”

&ep;&ep;“我不许你这样作践自个儿！”梅妈妈美目圆瞪，怒斥道，“你是我男人，不跟你跟谁？”

&ep;&ep;“姐呀！弟弟劝你。”笑拐生道，“咱惹了大祸，一条贱命就在无常鬼手边儿，再抬不起头来做人。”

&ep;&ep;梅妈妈哭道：“我是下流的女子，却不是没骨气的人，就是一路行乞讨饭也要养着你！”

&ep;&ep;“老天！咱何德何能，受得起这样的大恩？”笑拐生黑漆漆双眼直直地望向梅妈妈，深陷的眼眶里居然蓄满了泪，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冲外头喝道：“铃铛儿，听见了没有？别学那些不分好歹的傻子！这有些女人，你赶她竟也赶不走……”

&ep;&ep;铃铛儿早就哭得在地上长跪不起，听闻此言，把粉唇咬得鲜血直流，砰砰在地上磕起响头来。

&ep;&ep;不久，梅妈妈同笑拐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二人是如何走的，没人瞧见；二人是往何处去了，亦无人知晓。

&ep;&ep;你眼见那京城里头最大的青楼一夕之间呼啦啦大厦尽倾，楼子里的姑娘们全做了那倒树猢狲，该走的走、该散的散。

&ep;&ep;这天郭小侯爷郭祥往这里来的时候正瞧见铃铛儿收拾好金银细软，怀里紧紧抱着她那把弦子，神色凄惶地往外去。

&ep;&ep;郭小侯爷是从前是此地的常客，同姑娘们也都相熟，见铃铛儿可怜，也存了帮扶之心，便问道：“铃姑娘，你往何处去？”

&ep;&ep;铃铛儿听他每说一字，小脸儿便白上一分。

&ep;&ep;郭祥道：“若姑娘不嫌，小生可给姑娘个落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