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话头,因问今日游园之事:“老太太今日怎生好大的兴致,可是有什么缘故不曾?”

&ep;&ep;春纤往黛玉身上望了一眼,没有言语,只与紫鹃使了个眼色。黛玉已是淡淡道:“不过一点子小事罢了。外祖母有兴致,我们自当过去的。”

&ep;&ep;“姑娘,这事儿虽小,只怕旁人见着,心里却有思量呢。”春纤见黛玉只是这般说来,心内思量再三,到底低声道:“后头怕是又有些事儿,却不好说了。”

&ep;&ep;“我本无心,便也无甚关碍。”黛玉取了帕子拭去泪珠,面容已然平和,神色淡淡的,只抬头看了紫鹃并春纤一眼,双眸幽深,似与平日不同,因道:“至于旁的,纵有十分的心,也是各有不同。先前我们择取了潇湘馆,就是一例。”

&ep;&ep;春纤微微一怔,看着黛玉眸光深深,似一潭深水,虽有波澜,内里却是一派沉静,不免心内一叹:她话里意思,已是分明,并不觉与宝玉婚事能成——先前贾母便拗不过,只得违心背意地退步,且让黛玉住在潇湘馆内。有这一件,日后便能有第二件,第三件,最终如何,想来贾母年老,又能看到什么时候呢?夫死从子四个字,可不只是一句话,却是实情。

&ep;&ep;然则,这等情境,虽于黛玉来说是好,但也着实难堪。

&ep;&ep;春纤动了动唇,到底将到了喉咙的话咽下,紫鹃却是忠心,瞧着黛玉眉眼深深,神情淡淡,竟比旧日那呜咽之态更觉悲凉,虽是素来稳重的,此时也不免红了眼圈儿,不免哽咽一声,道:“姑娘,若真是如此,左右为难且不必说,外头那一起子小人,什么事儿不嚼两句的?从今而后,可如何自处?”

&ep;&ep;黛玉对此也说不得旁样怨言,唯有默默而已,目光却落在窗纱之上。半日过去,才是道:“这窗纱却是旧了,明日里也使人淘换了去。旁人如何,也没什么奈何,我们自个该是如何,便是如何,总是好生打理就是。”

&ep;&ep;紫鹃犹是想说两句,却吃春纤一扯,四目相对后,只得悄悄拿帕子擦了擦眼,且扯出一丝笑来,应道:“这窗纱新糊的时候好看,如今不翠了,日日瞧着却不觉,还是姑娘仔细。我这就换了去。姑娘,可照旧是这个颜色?”

&ep;&ep;“照旧罢。也是省事。”黛玉淡淡一句话,便有些疲倦。

&ep;&ep;春纤却拉住了紫鹃,又笑着与黛玉道:“姑娘,这屋子里都一色的清净,到底不合式哩,不如换个烟霞色,也添几分俏丽,可是妥当?”

&ep;&ep;第六十六章微露意双双恩赐重

&ep;&ep;听得这话,黛玉便往那纱窗瞧了一眼,心下一想,倒也觉得有些意思,便道:“烟霞色?这也合宜,竹影斑驳,正可与茜纱相对。且外头又有些细碎繁花,殊为可爱,两厢应答,自有一番灿漫。”

&ep;&ep;紫鹃见着她这么说来,也觉有趣,又想着黛玉少些忧愁,越加含笑,只应了一声,自去好生挑拣来。春纤也是含笑,心内不免又是一想,暗道:黛玉这般情致,活色生香,哪里是寻常之辈可消受的。若是厮配与宝玉这等饶有情趣却不知担当的,难免一日大厦倾倒,与之俱亡;若是厮配与那等醉心权力或是位高权重的,又怕净土难得,名花亦是摧折。却是两厢艰难。

&ep;&ep;这般事却又不能一时筹划来,春纤不免在心中有添一分愁绪,却不能说与黛玉。

&ep;&ep;黛玉却不知春纤所想,她如今处境,也只合在与紫鹃先前说的那般,不过谨修自身,静候佳音八个字而已。旁人如何想,如何做,她无从阻拦,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ep;&ep;却不知,她这一房内安安静静,只思来日,那边儿王夫人处,虽也是静悄悄的,却别有一种绷紧了弦的紧张。

&ep;&ep;单说王夫人这里,她只端端正正坐在上首,素来慈和的面庞犹自带着一点笑影子,却也遮掩不住满目寒光,口中的话,还照旧透着和缓,端然大家主母的款段:“老太太带着宝玉他们,竟逛了这半日的光景?好兴致,也是难得的。只是如今天也热,老太太他们可好?可有什么话?又或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

&ep;&ep;底下站着的周瑞家的,原是垂手肃立,半点儿也不敢轻忽,正是提着心等着吩咐。听得这话,她心下一松,忙就是上前一步,轻声道:“那几个婆子都是细细说了的,老太太并无旁样吩咐,不过走了半日,如今天也热,想来要用些解暑热的汤羹。”

&ep;&ep;“这却是。”王夫人依旧面容和缓,本来停住的手指又重头拨动起挂在腕上的佛珠,一个子儿接着一个子儿地慢慢捻着,口中道:“你过去吩咐一句,老太太那里多备几样汤羹,就是宝玉并姑娘她们那里,也都照着素日所喜,各自送两样汤羹去。多嘱咐那些个丫头两句话,仔细些服侍——如今虽未暑热,却有些闷闷的,也当仔细才是。”

&ep;&ep;那周瑞家的听得这些话,忙笑着应了,又道:“还是太太仔细周全,我们再也不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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