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听得如此,宝玉虽有几分悻悻,到底一片亲近怜爱女儿的心思不变,一则不肯驳了黛玉,二则不愿妙玉久候,忙就将自己一番心思推后而论,且又想了想,重新添了两句话:“既是如此,我也回了。只是妹妹今日着实劳累,若是使得,只管先打发个丫头过去说一声,推到明日也是不迟。”

&ep;&ep;黛玉心下一暖,便轻声应了一句,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才是垂下眼帘轻声叹息一声。那叹息声,犹如春日里柳树上的一抹轻烟,轻轻复淡淡,印着隐隐含愁的眉眼,不说旁个,就是春纤也是瞧着心中一颤,忙伸出手搀扶住黛玉,又想:真真不愧是林黛玉,着实姿容绝世,休说旁个,就是自己瞧着也得心动呢。

&ep;&ep;“怎么你这半日不说话了?”黛玉虽愁苦在心,然则这段时日也是煎熬着的,倒也能压得住,又见春纤只默默不语,却与素日不同,不免问了一声。春纤抬头瞧了她一眼,见她犹自眉头微蹙,便特特一叹,道:“我只想着,我们姑娘这般好,无个不喜欢的,这日后可怎么是好。”

&ep;&ep;“又是混说。”黛玉听得面上一红,因嗔怪一句,停了半晌,方又叹息一声,道:“甚么好不好,若我真个是好的,为何倒是落个孤鬼似的……”

&ep;&ep;说及这里,春纤有心相劝,但看着黛玉双眸脉脉,自有一番愁色,却又透出沉静之气,与旧日不同,心下便是微微一顿,想了想后到底不曾说话——能说能劝的话儿,早已翻来覆去说了许多,且黛玉素日忧愁善感,总要发泄一二才好。由此,她便不曾说话,只随着黛玉一路缓缓而行,半晌才瞅着她的神色,且说几句闲话。

&ep;&ep;如此,竟便到了栊翠庵。

&ep;&ep;妙玉知道黛玉过来,虽面上淡淡的,心内却有几分欢喜,只拉着她到了内里坐下,又欲亲自烹茶来。黛玉见着她如此,也是含笑,一面拦了她,道:“我不过来瞧瞧你,并无旁事,少时便回去,却不必这般了。”

&ep;&ep;妙玉方丢开此事,又与她说些闲话。

&ep;&ep;本来并无事体与妙玉说的,黛玉便只说些琐事,不觉便说及江澄堂兄夫妻一事,又叹道:“原是好好儿的事,却耐不过世事艰辛,命途多舛八个字,着实也可惜可叹。”说罢,她想到自己身上,不免悲色更重。妙玉却也有些怔忪,双眸之中隐隐透出些迷茫,半晌才是垂下眼帘,轻声缓缓道:“平安州……”

&ep;&ep;素日妙玉虽也与黛玉亲近,偶尔略有说及红尘事,却多是淡淡,颇有出尘脱俗之意,现今却又与旧日不同。黛玉虽伤感,到底素来敏锐,只这一声儿便听出内里怕有些旁样缘故在,便略一思量,她才是低声道:“素来不曾听你说及旧事,今番听得这一声,大有忆及旧日之情,难道这平安州,竟自与你有些因缘?”

&ep;&ep;妙玉面上犹自有些怔忪,双眸也是难得泛起一片朦胧,半日才是垂下头,低声道:“也只得你罢了。旁个人我是再也不提一个字的。你我本都是远离故乡,你自有你的缘故,我也自有我的缘故。虽外头说起来,本在我身子弱,方得如此。但若父母在一日,哪里又能如此呢?自然也是及年长康健些,便得归家,少时也是一般模样了。”

&ep;&ep;说罢,她犹自有些怅茫哀愁,半日不能言语。

&ep;&ep;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不说什么了,更新,更新。

&ep;&ep;第六十五章同戚戚真心换真意

&ep;&ep;黛玉素与她交好,常有往来走动,又彼此性情相投,情分自然也不同寻常。此时见着她如此,也不愿再催促,只随着她一道坐在那里,默默相伴而已,心内却越加看她与旁个不同,因暗想:我常自思命苦,父母接连而去,又无有个兄弟姊妹,及至舅家寄人篱下,却又多得逼迫,自家身子也弱,并无能为,竟是个孤鬼一般。如今看来,却是自轻自贱了,再如何,总归父母疼爱入骨,百般与自己筹划;再如何,总归此身尚有凭借……

&ep;&ep;想到这里,黛玉便渐渐生出振作之意来。

&ep;&ep;那妙玉却是坐了半日,思及旧日种种,不觉眼圈儿微红,好一阵子才低低道:“也是想到这一处,父母家资丰厚,又独我一个。爹爹便辞官而去,遍访名医,搜罗药材。一日,他们远游至北地平安州,却是叫歹人害了,红尘三千之中,便独独剩下我一个……”

&ep;&ep;后头的话,已是不能言语,唯有几声哽咽。

&ep;&ep;黛玉还有什么不明白。她的爹爹,难不成便不是一般的心思?当下,她心中一悲,泪珠儿也忍不住滚将下来,又觉其深有归罪于己之悲痛,思及旧日心中所想,当即伸出双手攥住妙玉的手,含泪道:“天下父母心,莫不如是。当日我父何尝不是如此?为着我日后能多得一分助益,便呕心沥血,在所不惜!便在病榻之前,犹自为我操心!然则,我们做儿女的,眼见如此,又何尝松快一分?只恨此身无用,徒让尊长耗尽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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