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的宫道上,一盏灯也没有,唯余月光薄辉,隆康帝的身形被拉得很长很长,两侧朱红的墙壁上映着他的影子,他跑得太快了,宫人内侍根本追不上。

&ep;&ep;李茹搬出坤宁宫,住到了皇宫最冷清的西南角,那里阴寒潮湿,不适合她这种身患咳疾,体质虚弱的人长久居住,她来这里,是抱了必死的心。

&ep;&ep;隆康帝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连头上的玉冠都摔落在地,他散着头发,狼狈不堪,一下又一下重重敲着宫门,陈旧的门板上满是木屑灰尘,隆康帝掌心被划开,血沾湿衣袖,嘴里哭喊道:“阿茹,你见见我啊——”

&ep;&ep;昏暗的大殿内,李茹背对着宫门,身侧放着她给隆康帝做的新衣服,她垂下头,两手死死按住双耳,泪流满面,身旁的女使听到殿外的撞门声,也忍不住泣道:“娘娘,陛下来了。”

&ep;&ep;李茹置若未闻,空洞的双目盯着地面上投下的幽幽月光,敲门声越来越大,隆康帝先是敲,后来则侧着身体往前撞,寂静漆黑的西南所上空回荡着一声又一声的钝响,隆康帝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透过紧闭的宫门传了进来。

&ep;&ep;他每一下都用尽全力,撞得高耸的宫墙都嗡鸣不止,李茹闭紧双眼想要忽略门外的声音,可是眼睛闭上,听觉就更加敏锐,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了,隆康帝嗓音沙哑,还在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

&ep;&ep;“娘娘!”

&ep;&ep;宫门封锁,上面满是隆康帝留下来的血手印,他无力地滑倒在地,身体蜷曲,绝望道:“阿茹,你见见我……”

&ep;&ep;倏地,一门之隔外响起女人细弱的哽咽声,“陛下。”

&ep;&ep;隆康帝眼前一亮,半个身体撞得没了知觉,他匍匐向前,将脸紧贴上冰凉的宫门,喜极而泣,“阿茹,你来了,你开门,让我见见你好不好……”

&ep;&ep;李茹背对着他,拼命忍住泪,“陛下,您回去吧。”

&ep;&ep;“我不要,我不要……”隆康帝连连摇头,透着大门的缝隙艰难地张望着里面的身影,“我不想当皇帝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啊——”

&ep;&ep;偏僻的封地虽然什么也没有,没有尊贵的太子,也没有太子妃,但那一年却是他人生最自由最舒心的时候,如果父皇没有将他召回京,如果他没有被架上这个皇位,是不是就不会沦为如今这个境地。

&ep;&ep;“陛下,您在说什么傻话,这里就是您的家啊。”

&ep;&ep;“这不是。”隆康帝无助地流着泪,衣襟被打湿,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华服沾上脏污,“回封地,只有我们两个,我不当这个皇帝了,我去和裴次辅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和你回家。”

&ep;&ep;李茹背对着他,甚至不敢低头看那条缝隙,她怕一旦她和赵嘉铎对视,就会忍不住打开门,没用的,她主动让出皇后之位,就是不想让他为难,这个皇位隆康帝坐得很难,她给了裴家想要的东西,也清晰地明白这辈子他们都回不了家了。

&ep;&ep;寻隆康帝的内侍宫人已经找到西南所,晃动的灯光越来越近,隆康帝往角落瑟缩,整个人惊惧到极点,“阿茹,我求求你,你开门,你不要丢下我……”

&ep;&ep;“陛下!”

&ep;&ep;提着灯笼的内侍跑上前,隆康帝的哭声越来越大,他不停地撞着门,血淋淋的双手紧按着缝隙不肯松手,几个内侍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往后拖,“陛下,夜深了,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淑仪娘娘还在等您,您跟奴才们回去吧!”

&ep;&ep;“我不要,放开我!阿茹,你开门,你跟我走,我们回家——”

&ep;&ep;隆康帝的身体被抬起,手还死死地扒着宫门,他的指甲翻开,血肉模糊都不肯松手,内侍没有办法,只能再喊了几个人上前,硬是拖着隆康帝的身体往宫道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ep;&ep;李茹猛地回过头,病弱消瘦的女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扯下沉重的门闩,宫人连忙摁住她,李茹挣扎着往外爬,“陛下!陛……铎郎,放开我,我求求你们,让我见见他!”

&ep;&ep;寻着隆康帝而来的内侍满面愁容,女人的嘶叫声悲怆哀绝,他有些不忍地别过头,艰涩道:“娘娘,您是个聪明人,事到如今,难道您还不明白,您的存在,只会让陛下为难吗?”

&ep;&ep;“今夜闹成这样,您叫陛下的威严放在哪儿,您让他以后怎么办?”

&ep;&ep;“寿宴上陛下被逼成什么样,您不是不知道啊。”

&ep;&ep;李茹愣住,哭嚎声戛然而止。

&ep;&ep;她活着,裴家不会安心,隆康帝只会因为她一次又一次夹在中间受尽逼迫。

&ep;&ep;李茹忽然松了力,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内侍说的话,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跑回殿内捧着那件新衣服出来,“公公,求您,将这个给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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