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两年了,阿妤,你可曾见过我流泪?”

&ep;&ep;商妤无言以对,引袖拭去泪痕,抬眼望定华昀凰,镜里镜外这一抹身影,历经尘劫,愈发风仪无双,孤绝如梅傲立,不可摧折。

&ep;&ep;泪光下,商妤眼中哀戚之色渐渐敛起,目光坚定如初。

&ep;&ep;“是,从今尔后,奴婢不会再落泪。”

&ep;&ep;“会的,终有一天,你我都能纵情一笑,或纵声一哭。那一天不会太远。”镜前的华昀凰,与镜中的华昀凰,四目相对,“成王败寇,唯有胜者可以流泪,输尽一切的人只有血可以流。”

&ep;&ep;第二章

&ep;&ep;正午日光照着积雪皑皑的御狩林苑,碧空无云,劲风飒飒摧动林梢。

&ep;&ep;山涧封冻成冰,溪岸圆石覆上薄霜。

&ep;&ep;风里裹着猛兽的喘息声,仿佛带上一股浊热腥气,回荡林间,嗅到这危险气息的马儿,绷紧了周身肌腱,雪鬃如银,马蹄踏过地上碎冰,一步步朝那濒死一搏的猛兽逼近。

&ep;&ep;猛然,马身一颤。

&ep;&ep;平地起了一团旋风,挟裹雪霰,低沉如雷的咆哮震动山林。

&ep;&ep;那个斑斓的庞然巨影,来得迅疾如电。

&ep;&ep;白马扬蹄长嘶,铁蹄奋举。

&ep;&ep;惊云弓,早已怒弦满张。

&ep;&ep;扣弦的手,坚如山,凝如玉,寒矢破空,一道乌光去若惊电。

&ep;&ep;跃起的豹子,半空中巨大身躯陡的一阻,折后扭曲,轰然坠地。

&ep;&ep;喉头被一箭贯透,箭尖没入头颅,尾端白羽犹自挟着未消的余力颤动。

&ep;&ep;御前护卫们策马奔驰近前,高擎天子旌麾,簇拥着一箭猎杀了巨豹的皇帝。

&ep;&ep;当先一人,骑着红鬃骏马,杏色窄袖骑服,缀貂绒的风帽下,云鬓翠眉,芙蓉笑靥,俏向君王绽。

&ep;&ep;冯昭媛驰到近前才瞧清楚那头豹子是如此巨大可怕。

&ep;&ep;她按住心口,看着狰狞瞪目,濒死喘息的猛兽有些后怕。

&ep;&ep;皇上竟然只身一个人追踪搏杀这头豹子,不许侍卫近前!

&ep;&ep;她抑不住满心的骄矜和欢喜,恨不得化身成他手里的弓,腰间的剑,只要贴近着她眼中神祗一样英武倜傥的君王。

&ep;&ep;“陛下,下次妾和您一起,别再远远抛下妾一个人!”

&ep;&ep;她朗声娇嗔,不在乎尊卑,这里是远在京郊的狩猎行苑,不是在宫中,左右都是御前亲信,而皇上从来都任着她的性子,喜欢她这份率真。

&ep;&ep;皇帝却看也没有看她,跃下马,执了弓,大步走近那头豹。

&ep;&ep;豹子还有一息未断,吼间发出不甘就死的喘息。

&ep;&ep;轻裘紫袍,龙吻玉带,护甲也不穿戴便追猎猛兽的皇帝,长身凝立,俯视这头濒死的兽。豹子森冷瞳孔里的光泽,在垂死中渐渐黯淡。皇帝盯着豹子的瞳孔,轮廓深长的双眼,褐色眼仁在日光下更透淡如烟晶,冷意直染眉锋。

&ep;&ep;齐人自游牧先祖传下的习俗,武士杀死猎物后,要直视它的眼睛,才能将它的灵魂一并猎取。与利爪的搏斗,是勇力的角逐;与垂死猛兽的双眼对视,是心志的较量。濒死的豹子,眼瞳里最后一丝华丽光芒即将淡去之际,皇帝眼中的冷酷也融化,显露了淡淡的敬意。

&ep;&ep;“朕仗了刀兵之利,论勇猛,朕未必能赢你。”

&ep;&ep;骄阳映雪,山林寂静。

&ep;&ep;皇帝转身离开,风氅扬起雪末。

&ep;&ep;冯昭媛迎上前去。

&ep;&ep;皇帝一手仍握了惊云长弓,另一只刚刚扣弦杀死了猛兽的手,随意伸来揽了冯昭媛。这只修长有力的手,手心里的暖,令她神驰心荡,仰脸望去,见他修眉斜飞,唇上薄薄噙了笑。

&ep;&ep;她倚靠在他肩头,在这一瞬间,不记得他是君王,只识得他是这世间最出色的男子,风华器宇,文采武功无人能出其右;更是一个温柔地携了她,在雪中缓步同行的男子。

&ep;&ep;“看,有鹿!”

&ep;&ep;冯昭媛眼尖,瞥见远处林中闪过鹿的犄角,雀跃摇着皇帝的手说,“妾去射那只鹿来献给陛下可好?”

&ep;&ep;皇帝低头看她一眼,莞尔,将手中长弓递了给她。

&ep;&ep;她转眸,指着那匹照夜白,“妾可以骑它么?”

&ep;&ep;那是皇帝的御骑,只认一个主人,旁人谁也驾驭不得。

&ep;&ep;显然,她暗里是想让他带着,共乘一骑。

&ep;&ep;于礼数,这可是僭越了。

&ep;&ep;皇帝却漫不经心笑了一笑,“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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