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却并没有着恼,仍然负手微笑看他。

“傅大人请起。”嘉和公主语声明媚,她似乎心情很好。

从头至尾傅制并未想起去在意,方才打在他帽翅之上的是何物。此时嘉和公主一抬手,身后同样做青衣内监装扮的征蓬便走到傅制身侧,捡起一支红艳的石榴花。

待傅制看清这花,心跳仿佛慢了几拍。

大宸民俗自来有之,女子以花枝、绣球、手帕等物掷向男子,便是心仪爱慕之意,这样现成的例子古今皆有,最出名的也是最近的莫过于当今凤阁阁老文九盛之事。

文老夫人雍容娴雅,本家姓季,乃前朝将门之后,在少女时代倾慕文九盛之才。

她曾当街将鬓上簪花缚在去头的箭上,掷在文九盛的马车里,当年“季小姐簪花巧点状元郎”传为一时佳话,至今仍有人效仿。

只是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遇上这样的女子,还是在宫中面圣的路上,对方是先前假扮了小内监,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每晚候在自己回家的路上,与自己同游京都,研讨香料古方,像少年男女一样走马游街,言笑晏晏。

她的身份是公主。

傅制正在神游之际,嘉和公主接过征蓬递在手里的榴花款款移步向傅制走过来。

她将花递到傅制低头垂手的身前,“京都夏时,此花亮烈,堪配大人。”

窸窸窣窣,隔着帽子能感到头上略有些痒,能感到那支榴花被她插在帽翅根上,随着帽翅颤巍巍的抖动摇摇欲坠,总归知道他要去面圣,刻意将花随手一放,没有胡来。

傅制之后自然将那榴花取下,因是公主所赠,倒也一时不敢乱丢,恭恭敬敬放在廊下木栏杆上了。

于是,整个这一天,他自己在心里放了一支榴花,红艳欲滴,骄傲亮烈。

有花堪折,此话亮烈,堪配大人。

这已经是极直白的表达了。

记起最初知道她将自己约到一家酒楼,穿上了女儿家衣裳,向他表明自己是嘉和公主本人,不是小内监者也之时,她给自己留下了一个雕漆剔红的海棠木盒。

那里面是一张折叠好的花鸟笺,几行娟秀小字,无头无尾只有几句话:

有者也,是嘉和,无者也,也是嘉和。都是嘉和,与者也无关。

那个让他接受的、喜欢的,是嘉和假扮的小内监者也,她是嘉和,不是者也,与者也丝毫无关。

如同那女孩子在他眼前婉转一笑,眸中慧黠晶光闪动,“傅大人喜欢的是嘉和啊。”

闪闪烁烁映照进车帘的是繁华街市的灯光,一帧一帧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如今已经不需要在兵部同僚面前自污,他也许久不曾在樊白楼上醉酒了。

好像很多事情渐渐在向正轨上靠拢,就如同自己也不再买醉一般。事情似乎已经暂告一段落了。

傅制深吸一口气,唇角翘起,或者,就遵从自己的心绪,为她试一试?

大宸的驸马及其近亲,不能出朝为官,也不能领兵。往往一个男子,在选择与皇室公主结亲之时,也意味着放弃了下半生戎马倥惚的志向,选择了安逸富贵,也选择了庸碌平淡。

这个筹码,在今夜此时此刻的心情里,仿佛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是可以放下的了。

他原本生于富贵大家,今生所愿唯是平和安泰罢了,只因相马之能出众,兼之读书有些领悟,极其难得地中了举人,这才被家中父老引荐,在京中兵部做个末位主簿,谁成想会在土奚律出使之时帮了林世蕃和卫承晔的忙,竟然一跃官至兵部右侍郎?

在官职和所立功勋之上,他傅制在家族同辈乃至父辈一代当中也算是第一人了,再往上,他自问没有这样的能耐。既如此……

既如此,功成身退做个驸马,倒也不错,傅制这么想着。

他的马车再度转入回家之路上的最后一个幽暗僻静的深巷,马车中的人如此思索着娇艳的榴花和旖旎的情思,自然不会知晓,在他车轮碾过之处,有一股细细的暗红色溪流正在汇聚,越来越多。

溪流的来源在一片暗沉的垂柳之下,一个黑色身影如同鹞子一般翻飞在半空,隐没在一段颓败的矮墙之后。地面上躺着一个娇小单薄的身影,虽然穿着一套短打,但很容易能辨出那是年轻女子的身形,再仔细看去,还能看到那女子五官精巧容貌娇媚。

还需要再过四个时辰,她才会被早起收集各家各户便溺馊水的老翁发现,继而被官府知晓,再之后,七个时辰之后才会被传入皇宫里,被皇帝知晓。

这一夜的玉带旧游虽然一如往常般生意兴隆,但某些不被人所知的阴暗角落里,都有戴着面具的人在窃窃私语,空气里充满了躁动不安,甚至是恐惧和叛逆。

玉官儿屏退了随从,一个人跪在房中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向着一尊弥勒佛像闭目祈祷。待最后睁开眼睛,凤眸之中已经满是泪花。

她身前有个放着碳的火盆,显然是特地准备好了的。此时玉官儿一手拿着火杵一手从地上拿起一叠话本子,最上面的一册是周正此前所写的《鸾锦书》。这些话本子被她丢进火盆,拿着火杵翻动着,渐渐都燃了起来,雪白的宣纸渐渐都变成黑色的纸灰,翻卷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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