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稍微好了点儿。支书,村儿咧讲究见神拜三拜,今儿个既然撞见了,不妨去打个招呼。”

换做以前,张之城对这些把戏非但毫无兴致,简直疾之如仇,然而当支书以来经见的事,使其处事大有改观。张之城迟疑片刻,说:“成,那就看看。”

张岩和苏宝国恭恭敬敬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塞给半神儿,半神儿点头“唔唔”两声,随即把钱揣进兜里,接着纳凉,仿佛三人不存在似的。三人中,除张之城抱着看戏的心态来逗趣儿外,张岩、苏宝国两个却是瘾大,苏宝国一改往日闷罐子形象,说道:“先生刚才看我们,是有话跟我们交待吗?不瞒先生说,最近遇到咧不少糟心事儿,正好请先生断断,如果有不干净咧东西,也好使个法儿化化。”

一个嘴角流涎而不知觉的老神棍,难为苏宝国这大老粗嘴里说出“先生”这俩字儿来,张之城心里暗暗发笑,憋足精神准备听他下边胡邹些什么。

半神儿摇摇头说:“你来错时候儿咧,自从被人断咧腿子,老汉儿就没再跟人说过卦。老汉儿这些年老实本分,潜心改造,捏诀驱鬼的门道,是既不信也不会咧。”

张岩说:“先生谦虚咧,去年咱村儿有人家小娃儿走丢,还是顺着您咧指点找到的。您不是嫌咱们给的供奉少吧?”

“不是这一说,”半神儿慢慢摇晃着脑袋,“那是人家小娃儿命不该绝,我哪敢贪天之功?”

嘿,张之城乐了,这么个乡野骗子,嘴里偏能蹦几句像样的辞儿,可见乡亲们被他唬住,并非偶然。只不过张之城经历日渐丰富,不愿去拆穿了。

张岩继续说:“先生,您别再谦虚了。老少爷们儿们都说您从阎王手里抢人回来,遭了神嫉,您的眼睛就是去年那小娃儿被救回来之后才坏的吧?”

神汉儿连连摆手,说:“救人一命,份所应当,老汉儿就因为这个泄露天机,被罚去一对招子。‘从阎王爷手里抢人’云云,半句也不要再提。”

神汉儿越是谦虚,张岩越被他骚得痒痒,正欲攀上去再说。张之城看着几人的滑稽相,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冲散了刚刚烘托出的神秘庄严氛围。

张岩拉着张之城的手使劲摇晃,苏宝国也在一旁杀鸡抹脖子地打手势,张之城仍是笑得停不下来。张岩用口型跟张之城说话,说了半天,张之城连看带猜,终于闹清了那口型的意思:

他以前不光是神棍,还是巫汉,爷爷是苗人来的,会放蛊害人!

感情张岩和苏宝国对这位神汉儿的“敬”,背后还藏着“畏”的意思。

张之城哑然失笑,啥年代了,还有人信放蛊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神汉儿从张之城的笑中听出了意思,他摘下眼镜,那双眼睛白翳遮障,见不到一丝眼白。乍见之下,让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神汉儿站起身来,生满老年斑的手顺着声音握住了张之城臂膀,从臂膀往下捏,捏完左臂捏右臂,最后又放在张之城脸上比量。像美院的学生摆弄石膏像。

神汉儿的手滑到张之城手上,又一阵摸索,末了,神汉坐回原处,说:“小伙子,咱不敢妄托天数儿,但今天要跟你掰扯掰扯,好叫你得知,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东西,不见得一无是处。”

张岩有些惊惶,张之城却不在乎,说:“您请说吧,老祖宗的东西我哪能不敬,但不能良莠不分,像什么《弟子规》,什么三寸金莲鞋儿,我就反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