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贲微微一点头,脸就朝着开门传出声响的地方转了过来:“回来啦!”

&ep;&ep;“外面的小兔崽子又说我娘,上次没逮着,这次被我把头都打破了!”

&ep;&ep;古贲年过花甲,如今一头白发,脸上皱纹也是深刻,正盘腿坐在榻上发呆,听见儿子这么说,便猛拍了一下大腿,叫了一声“好!”

&ep;&ep;古氏不言,进了门关好了,却掩袖呜呜地哭了起来。

&ep;&ep;听到哭声,老头儿古贲这才收了神,说:“……你跟着我,可受委屈了。”

&ep;&ep;“我哪里是因为这个委屈……”古氏摇了摇头,伸手拭着眼泪——她当年年少,被赶出田家不明不白的,从此也就多了个心眼,如今她对庄子里的事,免不了比之前做妾的时候多打听一二,怕自己糊涂,说话间便有些抽噎,“适才骜儿打的可是管家二舅的儿子,如今我们衣食由人,赶我们出去便是管家能做主的事了!我如何能不急?!”

&ep;&ep;古贲听到古氏的哭泣,出言安慰道:“无妨,你莫要担心!”

&ep;&ep;古骜听见父亲这么说,立即挺直了胸膛,坐上小几就伸手拿瓜果吃。古氏听见丈夫这么说,倒也止住了哭声。

&ep;&ep;她是十分信服丈夫的。当初她刚被发遣过来时,人情冷暖,连配给她的伺候妈子都啐了她一口“晦气的”,她泪流不止,自觉此生都灰暗了。可到了地方,虽然院子破败点,但那传说中的‘老瞎子’倒也并无青面獠牙,她心中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ep;&ep;田老爷不年轻了,还胖。一上床,那肥肉如摊开在床上滚一般,不住地抖,她尚能忍。

&ep;&ep;如今暗瞧着瞎眼老头,却见肉都藏在衣服里,并不显。那老头也只是跟她说话,无亲近之意,她倒安心了许多。许是在田家太过拘谨,而老头似乎和蔼又健谈,她不过几日时间,便倾诉般地讲起自己的事来。

&ep;&ep;后来她来了月事,老头对她说:“此月廿五,是个好日子。”她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第二天就看见老头杵着拐杖去管家那儿求了红烛、莲子、花生和崭新的被褥,还亲手写了个“囍”字。

&ep;&ep;她当时发愣,心想这老头不是瞎了吗?怎么还能画符?她不识字,并不认得。

&ep;&ep;然后她就看见老头对她说:“这是‘囍’字。”

&ep;&ep;立即,她的脸就红了。

&ep;&ep;看着老头儿摸着边儿把‘囍’贴在窗上,她觉得恍如隔世。她想,当年田老爷,也没有这样隆重的呢。又想,不过是第二天给夫人敬了茶,却是没有字的。

&ep;&ep;想着想着,她就哭了。

&ep;&ep;不久,她怀了孕,老头将她照顾得十分周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老头摸着门,拄着拐杖去管家那儿给她要鸡蛋的背影,她一下子就觉得,自己之前都白活了——白给人伢婆打了那么多年,白伺候田夫人田老爷那么久,如果……早遇见古贲这瞎老头,就好了。

&ep;&ep;爹娘不要自己,人伢婆卖了自己,田家又把自己赶走,古贲却是在乎自己的。

&ep;&ep;再后来,她生了儿子,古贲高兴得连拐杖都丢了,要进来抱儿子,结果撞到了门,差点摔了一跤。她那个时候奄奄一息的,看在眼里,就想,如果古贲不这么老就好了……这样,自己还能多陪他几年。

&ep;&ep;有了儿子,这个家就完整了。

&ep;&ep;她曾问过古贲究竟是田家什么人,古贲说:“田家的宅子,是我相的。”

&ep;&ep;她不懂是什么意思,又怕再问引人厌烦,显得无知浅薄,便去照顾儿子去了。

&ep;&ep;古骜一天天长大,古贲看起来似乎十分乐于和孩子相处。

&ep;&ep;比如夏天的时候,古贲总会牵着古骜到院子里,向他指着天空,教他认东南西北方哪里哪里有一个什么形状的亮点,是什么星宿,里面又有什么故事,一看就是半宿……到冬日雾多了,他又教古骜背诸如“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配“子丑阴某辰巳午未”之类,古氏有时在一旁听在耳中,简直一头雾水。

&ep;&ep;他不是看不见么?怎么懂得比那些看得见的都多呢?

&ep;&ep;这么一想,古氏心里便又升起一股崇敬之情。

&ep;&ep;“瞽叟!你家孽子打了人怎么算?!”

&ep;&ep;古骜正趴在案几上吃瓜,就听见外面脚步声起,似乎是来了一群人,嘴上的汁液还没擦干净,他就跳下榻,想要抄起门口的耙子出去打,结果搬了半晌,耙子太重没搬动,他只好只身冲了出去,吼道:“是你没管教好!他说我娘哩!”

&ep;&ep;“小子滚开,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让瞽叟出来说话!”

&ep;&ep;古贲坐在榻上,不动声色地听着外面的响动,心想:我这个儿子果然不寻常,如今才不过四岁,便会拿着理说人了;还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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