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中,废弃的蒸汽火车头,锈迹斑驳积满厚厚灰尘,春草春花爬满。

杜鸿秋转身一只脚上了火车,回过头朝沈香引招手。

沈香引心中悸动,像一根很细的线突然崩断,情绪汹涌前扑着跟上去。

她的裙角扫过地上矮草,沾了夜露,变得重了些。

火车里,困在这里的戏班子,成员们喜眉笑眼。

百年前的人,尤其是梨园行当的人,一颦一笑都灵动有韵味。

盔箱科和容妆科的提着自己的家伙式,招呼沈香引和杜鸿秋。

沈香引愣在原地,杜鸿秋已正襟危坐在座椅上。

盔箱科的人正给他勒头、戴盔头,而容妆科的人也正调试着手中的妆彩。

戏班子里演柳梦梅的巾生,身姿飒爽绕过一车厢忙碌众人,来到杜鸿秋身后拍拍他的肩。

“老爷子,这柳梦梅您来演,我给你们配春香。”

杜鸿秋眸光闪烁点着头,调试着嗓音,吊嗓子练习。

“愣着干嘛?”身后传来阿傍淡然的声音。

沈香引回头看他,眨眼的瞬间,豆大泪珠滚落。

“沈小姐,来呀!”戏班子里负责后勤的小姑娘热情拉过沈香引的手,将她按在椅子上。

“我好期待您唱杜丽娘!”

梳头师傅围着她比划,阿傍踱步过来坐她对面。

“不高兴?”

沈香引愣神,“你怎么做到的?”

阿傍欠欠儿的耸肩,“我下面儿有人啊。”

他指了指车窗外,沈香引顺着看过去,荒野中不知何时已经聚满了黑影。

数以百计的孤魂野鬼整整齐齐朝火车里张望。

给她上妆的人扭转过她的脸,微凉的妆笔划在脸上。

……

沈香引和杜鸿秋并肩而立在荒野上。

沈香引侧脸看杜鸿秋,九十七岁的他,容颜虽老,眼中却闪烁着少年般的光彩。

百年前罹难的戏班子员各就各位,穿着旧时的戏服,面带微笑。

阿傍带来的观众们交头接耳的期待着。

“轰——”一声,蒸汽火车的火炉火焰卷出赤红热烈的光。

小锣敲响,沈香引绕地游,“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杜鸿秋眼神清亮,戏腔婉转,一身英姿流转,风华绝代。

眼神交汇,沈香引心中宛如溪流汇成江河,无声却汹涌。

她像穿越时空,回到了从前的雁行湖边。

游魂们静静观看,无不动容。

戏班子的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游园惊梦》里。

他们曾无数次在梦中重温这台戏,却始终无法触及。

今晚,借由沈香引和杜鸿秋的演出,终将得以圆梦。

随着剧情的推进,沈香引和杜鸿秋演绎着生离死别。

最后一场,杜鸿秋扮演的柳梦梅唱道:“此生缘浅,来世再续前缘。”

他双眼含泪,是戏中人,也是他自己。

沈香引心痛如绞。

剧终人散,台下的掌声久久回荡在空旷的荒野中,满堂彩的绝唱。

鞠躬谢幕,一场荒诞陆离的荒野堂会结束。

“沈姐姐,来世,再与你同台,你可别认不出我……”

杜鸿秋的身体一点一点化为点点光芒,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她仓皇扑向杜鸿秋,扑了空。

戏班子众人和观众们也同样化作光点弥散。

星光漫天,沈香引抬手捉不住。

“沈香引,你帮了我个大忙,真送你个礼物。”阿傍说完这句话也渐渐变得透明。

沈香引顾不上阿傍说什么,同一个人失去两次,第二次果然更痛苦。

杜鸿秋的心愿已了,沈香引的没有。

他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留下隽永温情的记忆和无尽惋惜。

沈香引跪坐在地上怅然若失,恢复黑暗的芦苇荡,岁月腐朽的火车头,空荡荡的荒野……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沈香引掩面自唱。

“沈香引!”

耳边忽然传来鹤冲天火急火燎的声音。

沈香引直立身体,寻找鹤冲天的身影。

周围的景色忽然模糊,沈香引觉得身体很冷,猛烈的失重感来袭。

沈香引惊醒时,心脏狂跳,胸口剧烈起伏。

鹤冲天坐在床边,握着她的双手,抬头看她。

而她赤脚站在地上,脸上布满干涸的眼泪。

“鹤冲天?”

沈香引脑袋很懵,一时间分不清梦幻和现实。

“我怎么回来了?”

鹤冲天咬了咬后牙,反问着:“你去了哪?”

他在书院吃过晚饭,匆匆赶回来,刚进卧室就看到沈香引一个人神采飞扬在阳台唱戏。

看她挺开心,也没打断,但是越看越不对。

她唱着唱着哭得好像要背过气。

沈香引慢慢回过神,喃喃说:“大家都投胎去了。”

鹤冲天脸色微沉,将她两只手叠在一起,握在手里暖,“沈香引,你有梦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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