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还有一辈子,和他就只剩下这一时半刻了。我只希望能再多等一刻,再做一回无忧无愁的少女,纵然被夫君嘲笑不守妇道,我也不想再留下任何遗憾。”

&ep;&ep;“敏敏……”男子似是叹了口气,伸手为她捋平了眉心,沉吟许久后才道,“我与咕咕允你再等一刻。但你得答应我,往后便不得再蹙眉了。”

&ep;&ep;后来景弦告诉我,感情对于男人来说,大多时候都是克制。男子温柔抚摸她眉心的模样,让我感受到他的克制。

&ep;&ep;一刻钟的时间,我也望着那条满雪的路,“景弦,你说陆大哥会来吗?”我问的是未知的人,但我冥冥之中相信,他能明白酸秀才是怎么想的。他知道酸秀才会不会来。

&ep;&ep;“总会来的。”他这样说。

&ep;&ep;太傻了,我们四个太傻了,干站在那里,什么话都不说,越等越失望,越等越绝望。活生生将一刻钟等成了一辈子那么漫长。

&ep;&ep;这一刻钟她换来了什么呢?往后余生不再蹙眉。幸福至极,却又仅此而已。

&ep;&ep;她乘船离去之前,托我带一句话给酸秀才。我的指尖拂过她被寒风吹得冰凉的泪,坚强地同她道别。

&ep;&ep;船舶远去,风声涛涛。静谧太久,我不确定是不是听到了迟来的脚步声。

&ep;&ep;我听见那个一瞬间令我憎恶至极的声音在呐喊,在嘶吼,在咆哮,“敏敏——敏敏——!”

&ep;&ep;我目眦欲裂,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到岸边,“敏敏姐姐!你回头看一眼!你快回头看一眼!你回头啊!”若非景弦和小春燕将我拉住,我险些跌入河中。

&ep;&ep;酸秀才拿着鸡蛋朝敏敏姐姐远去的船只招手呐喊的模样,如天下所有痴妄人一般,滑稽可笑,又催我泪下。

&ep;&ep;敏敏姐姐,你回个头罢。

&ep;&ep;我望着艳阳边远去的船舶,满心悲凉。终究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呵。她再也回不了头了。

&ep;&ep;我咬紧牙关,从地上爬起来。深吸了好几口气,我的眼泪还是很不争气、很不给我面子地掉了下来。

&ep;&ep;仔细想一想,我不能让我一个人独自流泪悲伤,“她让我转告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没想过,对酸秀才说出这句话的我会如此扭曲。我的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快意。

&ep;&ep;我睨着他,看他忽然被寒风摧弯了腰,佝偻的身躯唯有依靠着柳树才勉强站得稳,仿佛报复得逞。我做了敏敏的好人,酸秀才的坏人。小春燕说得没什么不对,为了那一丝快意,心底的难受好像都值得了。

&ep;&ep;涟漪还在泛,艳阳的光还在蔓延,水面却已平静了。

&ep;&ep;“敏敏……敏敏——!”他再怎么喊都无济于事。

&ep;&ep;我望着遥远的自己,声声唤她,“敏敏姐姐……!”我知道,我再怎么喊同样也是无济于事。

&ep;&ep;据说人在声嘶力竭之时喊出的声音自己是听不见的。唯有心能听到,还为此痛得疾跳。我也不知道我在痛什么,为她逝去的青春,为她不能完满的遗憾,亦或是为自己难纠的过往。

&ep;&ep;“既然有情分,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娶她,为什么让她等你……”我这个魔鬼一把揪紧酸秀才的衣领,逐渐放肆,咬牙切齿,“你说六年太长了……你凭什么说六年太长了?为什么要耗尽她的青春?你知道吗,你知道人有几个六年吗?!你知道又有几个七年吗?!”

&ep;&ep;我已分不清我是在对谁说,也已分不清我口中说的是谁,恍恍惚惚。我看着别人的故事,流着自己的眼泪。我叹着别人的无疾而终,哭的是自己的青春。

&ep;&ep;到头来都是一句:既然有情分,为什么呢?

&ep;&ep;酸秀才为什么不捡回他的年少志气呢?为什么不再为了他喜欢的人努力一把呢?为什么要甘于平庸呢?

&ep;&ep;景弦他又是为什么呢。

&ep;&ep;我看见景弦满眸猩红地凝视着魔鬼的我。我想我现如今嚎啕大哭的模样很丑很傻。实在很对不起被我揉皱的衣领,我松开手,瑟缩着身子将自己抱作一团。我也同样害怕这样的自己,可心底又该死地快意。

&ep;&ep;我的眼前晃过一片虚影。

&ep;&ep;“这一拳,还你六年前打我的!”抬眸那刻,小春燕那拳已经落在了景弦身上。我竟只是木讷地望着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小春燕他总是很明白我,我还没有开口,他便已急着为我出气了。

&ep;&ep;景弦大概也很明白我,也想为我出气,所以没有还手。远远地与我对视片刻,又看向小春燕,挨了第二拳。

&ep;&ep;我听见自己没出息的抽泣声,也听见小春燕的质问,“从前我别无所求,生生把她捧到你手里,你却从未珍惜……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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