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马上坠落的消息不胫而走,但是御医都闭紧了嘴,谁也没敢将我的病情外泄。

我想我早就病了。

这几年大概一直是疯的。

从我那天忽然跑到后山去找他,我就已经疯了。

我对着故国的满朝文武,心里却一直在同他讲话。

明抢暗夺那些城池,竟是想看他什么时候忍不住了,来收拾我,把我抓回去算了。

贸贸然跑到大军压境的边疆去,拒绝缴纳岁贡,甚至从马上摔下来,我都在想他知道了会是什么神色。

他没有任何反应,我便更不甘心。

没一件是像样的,我早就疯的不轻了。

我在自己的皇宫里,漫天肖想着另一个皇帝。

还找了个与他长的很像的人,异想天开着偷龙转凤的法子。

其实我连皇宫都不知道怎么将礼孟送进去。

更别提如何把他偷出来。

如今我身子病了,心里反而清醒过来。

听御医说,我的母妃当年便是心悸去的。

我这个大概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一旦病发,也没几月活路。

这么一看,我父皇还是有道理的。

我确实不适合做皇家的孩子。

早早送我去了,比放在身边看着好受。

可老丞相是断断不肯让我死的。

他哭的比当年劝我以大局为重时还真心几分。

是啊,好不容易这江山稳固了些,我一撒手,多少麻烦又冒了出来。

可我真的没几个月可活了。

我将最大的侄子叫来床前,无奈地嘱咐他。

外戚权臣,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当年被抢去的地,也都抢回来了,若是遇到问题,就去找梁国,实在不行,归顺了做臣国也是可以的,莫要为了意气胡来,像你皇爷爷那样害的我们这般田地,命才是最重要。

你看,我要没命了,那么多想做的事,都成了泡影,想说的话,再也说不了了。

当年故作潇洒,一袭红衣白马,笑别人情痴,如今才知,是我轻狂。

我是喜欢他的。

都要死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早认了,我也不用这么疯了。

如果知道当年一别,是我俩相见最后一面,我会对他说我喜欢他的。

好过我现在对他说,也不知道他是否放在心上。

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为我神魂颠倒的小太子,我也不是那个软弱可欺的小质子。

我一直在与回忆里的那个人遥遥相望,浑然不管真正的他已经走的远了,并没有再理会过我。

我的侄子才十五岁,我将这么大的国家丢给他,他怕的一直哭。

我一死,周围的那些番邦定要蠢蠢欲动,欺负我年少的侄子,像我当年落井下石一样。

可我管不了了,这些留给他们去烦好了,我早就管的累了。

冬日来临之际,我的病愈发难熬,再也瞒不住了。

手脚总是冰凉麻木,胸中气滞难疏,说话也困难。

我终日躲在寝宫里,掰着僵硬的手指,艰难地刻着我从梁国带回来的那个小木块。

说着想善始善终的,这么多年,还未刻好,像我那两条怎么也没挖通的地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