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京城早已年味儿盎然。

但白少华一身懒骨头,不出门。

容姝不仅跟陈清川师出同门,还跟他一样会做菜。

当晚,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肴,喷香诱人。

白少华、陈清川、容姝、子言、阿狼、阿月,与远道赶来京城的陈黎、陆离、莫羽,在大圆桌子边围了一圈。

白少华顶着容姝仿佛要吃人的目光,眼不眨手不晃地给自己斟了杯酒。

几杯下肚,酒意微醺。

他眼波流转间粼粼闪闪,好像是在清湖中搅碎了一汪星辰。目光在桌间梭巡一圈,无声地笑了,朦胧的眼眸里笑意盈盈,足以醉倒他人。

陈清川抬眼看过来,目光似想吃人。

和容姝不同的是,这位是真的想“吃”人。

白少华却浑没发觉,醉醺醺地看着子言和阿狼,目露兴趣。

阿狼与子言果然不对付得很,子言要夹哪一个菜,阿狼便抢,还要洋洋得意地瞧子言一眼。

俊秀沉稳的少年面无表情,阿狼几次三番阻挠他夹菜后,他直接抓了颗干净苹果塞到阿狼嘴里。

阿狼“呸”地一声吐掉苹果,对子言怒目而视。

白少华意识被酒意醺得模糊,但直觉意外地清晰。他拿浸了酒意的目光在阿狼和子言之间转了几圈,露出了然微笑。

桌上一只花炊鹌子、一尾西湖醋鱼,白梨凤脯、红梅珠香各是一碟,酒醋肉、如意卷各有两盘。

一碗酥汤浮着雪花似的沫,黏软粘牙的年糕盛在白瓷盘里码得齐齐整整像小山。

自也少不得水饺,热气腾腾的饺面皮白净,晶莹剔透,内馅鲜香。

三坛枇杷酒空了两坛。

白少华胡乱吃了一些,半饱。忽说:“咱们行个酒令吧。”

两侧戳灯煌煌,小姑娘霜照站在灯下,不声不响地取了个签筒递过来。

翠竹筒中盛着几支羊脂白玉签。

容姝捧着一杯茶:“我就不了。医者修身。”

白少华醉笑:“你陈师哥都还没说什么。”

陈清川自是由着他,由着他脸飞醉霞,由着他艳色灼灼,由着自己酒不醉人人自醉。日日月月年年,总得有一日闲散松懈。

霜照已经摇上了骰子,她又很像当年顺愿坊里,却少了几分活泼,多了几分沉静,不言也不语,半片脸白玉似的映在灯下,只是十三四岁。

摇了一个四点,摇了一个两点。数至陆离。

陆离然失笑,他晃了晃签筒,随手抽了一支诗签,签面上雕着水仙,题着「金盏银台」。诗云:倒冠落佩金銮殿。

陈黎方才也喝了不少酒,一身醉醺醺的酒气,吵着要看,一下扑到他怀里,抓着他手腕,醉眼怔忪,看得一个字能晃成两个字:“倒……倒什么?”

注云:浪迹天涯快哉平生。自饮一杯,下家掷骰。

陆离斟了一杯酒。

霜照将骰子递给了容姝。

容姝掷了个三点,数至陈清川。

陈清川抽签,抽了一支雕着清荷的,题「人间清明」。诗云:一片冰心在玉壶。注云:平生清节无愧。席间同饮一杯。

各位斟酒都敬他一杯。

白少华却敬他三杯。

他指弯托着酒盏举过下颔:“一敬官人两袖清风。”

饮尽,又斟一杯。

他凝望他时眸中清澈似乎醉里却偷了一片月:“二敬云中鹤甘落江湖。”

玉壶微倾,酒液粼粼。

“三敬……”他忽然言笑晏晏,“三敬长安道、乌衣巷、凌云阁,不留这贤臣良相,留与了我。”

“我不流连权贵。”陈清川凝望他。

只流连你。

仿佛竹间雪微微,冻河碎冰敲着石,歌声悠扬。

玉壶,画图,费尽江山句。掩映楼台暮。画阁风流,半醉偎玉红。

.

霜照复又摇骰,摇至了容姝。

抽签,诗签镌寒梅一枝,题「暗香疏影」。诗云:月夜香冷入琼窗。注云:良人可待。在席恭贺一杯。

阿月坐在她旁边,穿着鎏银小红袄,鸦发编成数条辫子垂在身后,一并垂下泠泠的琉珠琼玉来。

她好奇地歪头问:“容姝姐姐抽到什么?”

容姑娘漫不经心收起签:“没什么,自饮一杯而已。”

子言抽了支「瀛洲玉雨」,诗云:雨打梨花深闭门。阿狼掣了支「世外桃源」,诗云:山寺桃花始盛开。注云:梨桃各饮一盏。

阿月抽了支「早春时节」,正是一枝杏花含苞待放。诗云:鸦鬓单衫杏子红。注云:自饮一盏,暗香疏影陪一盏。

容姝愣了愣,还是斟了一盏酒饮下。

陈黎指尖把玩着那支诗签,竟然是木槿,题「日初扶桑」,诗云:少年自负凌云意。注云:席间年纪小于扶桑者饮酒一杯。

于是子言等都吃了一杯酒。

莫羽抽的雪莲诗签则花瓣薄而狭长,瓣尖儿擘处脉络断了,而生出一行字「霜天晓角」。诗云:唯恐高处不胜寒。注云:得签者宴中不必饮酒。

霜照抽着了一支「芳景初霁」,诗云:枇杷花开雪满路。注云:东道饮酒三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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