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风光摄影师,早年因为一组拍摄民俗遗迹的照片得过奖,后来在几家旅行杂志工作过。由于工作性质,他经常需要到各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呆着。现在胶卷上的这些照片是艾文从前积攒的。浓雾来得越来越频繁,他不能像以前那样长时间出门。

艾文戴上橡胶手套,眯着眼睛认真看每一张胶片,依稀可以看出上面是一些残破的雕塑,这是一个山谷中找到的,也许是原始居民遗留的残骸。艾文心想,要是杂志社不收,这些胶卷转手卖给一些神经兮兮的考古学家应该也行,然后他顿住了。

其中一张胶片的角落里拍到了半块浮雕,刻在一块大石板上。仅仅只拍到半块,上面透露出来的信息就让人心生寒意。那是一个诡谲的祭祀场景,在人群的上方,星星以一种绝对不会出现的方式排列着,癫狂的人们互相交合,同时挖出同伴的心脏供在祭坛上,人群旁边升起半轮月亮——不,不是月亮,是一颗丑陋的、软塌塌的头颅,长着怪异的触须。

哪怕仅仅显现在一张几寸的胶片上,浮雕透露出那种原始野蛮的恶念依旧让人胆寒。那感觉是在人类开化前,在人类有语言体系前就出现的东西,格外纯粹,格外恐怖,是笼罩在人类整体上方的阴云。就如阴翳存在在人类之前一样,这种恶念也存在于人类之前,是以更古老,更接近恶意本源,人类永远无法理解。

艾文只看了一眼就被烫到一样收回目光:“这一张不能要了。”他颤抖着拿起剪刀,剪掉了那张胶片。

诺克斯沉默不语。

艾文手抖得厉害,一剪刀剪歪了,把上一张丛林风景也毁了一半。密密麻麻的胶片悬挂在他头顶上方,似乎都被那块神秘的浮雕感染了。显影液浸泡出来的深深浅浅黑白色块中,似乎暗藏着看不见的眼睛凝视着艾文。艾文站在那不可言说的目光中央,像被整个世界的黑暗窥伺。

最深的那块黑暗就站在他旁边。

诺克斯握住他的手——他的体温…好凉——握住他的手,缓慢地剪掉了那张胶片。

“你不想要就不要。”

艾文听见他低沉平缓的声音。

艾文后知觉地想到,也许无论是遭遇这些浮雕,还是遭遇后依旧保持了理智,也许都是由于诺克斯的缘故。

等最后艾文准备出门的时候,脸色依旧很苍白。诺克斯帮他收拾好包,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要不要我陪你去?”

艾文摇了摇头。

他们除了工作外很少在人前一起出门,对外艾文说诺克斯是他的实习助理,合租一间公寓,分担了洗相片和扛器材等工作。

“那好吧。”诺克斯没有强求,他把包递给艾文,在开门前低头亲了亲他。艾文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如果有需要就叫我。无论什么方式,我都会听到的。”

艾文小声应了一声。

他走到阳光之中时有点恍惚。浓雾持续得不久,但他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太阳了。现在明明是正午,在无云的天空上,太阳依旧是白乎乎的一团,没有什么热力,仿佛是冰箱里的灯。

气温不高。艾文已经有点后悔只穿了件衬衣,不过他还是沿着废弃的电车轨往前走。小镇上终于出现了人影,不过就跟太阳一样,都是苍白而有气无力的。街边的一些店铺开了门,不过货物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摊前挤着年老的女人们挑拣着,只言片语飘了过来:

“那些跟鱼一样的玩意儿…”

“嘘…”

“卷心菜,是的,十颗。”

“只有这么多了,夫人。”

“价钱…”

“别跟我说这个啦,您大可以去吃那些鬼知道肚子里有什么的鱼。价格就是这样。”

艾文低头匆匆走过。

拐角处躺着一个流浪汉,酒瓶子倒了一地,他喃喃自语:“迟早要淹死,不如…”他仰头又灌起了酒。

教堂门口的红油漆没有抹掉,有一部分印子变成了深褐色,艾文这才意识到那不止是红油漆而已。仅剩的教士们肃穆地站在教堂门口,轻声念着经文,手中握着十字架。

艾文不由地顿住了。

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听着那些颂词,用一块旧手帕擦了擦眼角。她离艾文不远,于是对他轻声说:“布朗家的年轻人昨天自己走到海里去了,先是父亲,再是儿子,唉。我们的大海着了魔啦。”

艾文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说:“我很抱歉。”

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肘。

不远处那个一滩烂泥的流浪汉醉醺醺地大嚷:“去他妈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走进海里!那都是他们自己选的,明白吗老太婆!你难道没看见过那家儿子的脸?!长得和他妈的鱼似的!你难道没看见过他们脖子上那个金吊坠!”他狂笑起来,开始颠三倒四地说一些无意义的音节,老太太受了惊吓,拢着披肩走了。

神父们依然轻声唱着颂歌。其中一个年轻的神父离开了队伍,走到艾文跟前。他长着一张悲悯的脸。

“你似乎有心事。”

艾文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如果不愿意对我说,也可以对主说。”那名神父柔和地说。“主会倾听每个人的声音。”

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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