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被称为艾文。

艾文打开了房门。

门外并不是他之前看到的那样。他之前拉开窗帘,窗外是深蓝的海水,诺克斯把整座房子移到了海底,就像整个房子都变成了巨大的鱼缸。现在房门外就只是黑暗而已。

艾文在自己被恐惧压垮前迈了出去。

那是软的。他陷下去,一直向下坠...然后他踩在了土地上。

周围还是很黑,连方向都看不分明。艾文不能细想,否则他会尖叫,会发疯。他只能咬着牙,就当自己面对的方向就是前方,只要一直向前方走,一直走…

渐渐的,周围亮了起来。这不是黎明的曙光,而是像从黑夜走到了阴天。周围雾霭沉沉,水气氤氲。他闻到了腥味,听见了诡谲的歌谣。

这是…他熟悉的小镇。

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连黑夜里的哀嚎都不存在了。街道四周,所有房屋的窗口都像黑洞。艾文被一阵强过一阵的狂风吹得眼眶发红,勉强顺着记忆里的路径向自己的公寓走去。腥味越来越重,但是没有尸体,连腐烂的鱼都没有。一切干净得可怕。

艾文猛地停下脚步。

直到这么近他才认出来,他已经走到公寓门前。那一点也不像他记忆中破旧但温暖的小楼了,所有的出入口都被木条钉死,房屋侧面的排水管上泼下一条紫黑色的痕迹。艾文忽然想到那天他带着诺克斯的能量体顺着那根管子逃走,也许那团紫黑的脓水才更接近别人眼中它们的样子…那是多么扭曲的邪恶,以至于它们经过的道路都留下了腥臭的印记。

等他绕到正门,已经不太敢去看了,但是还是逼迫自己抬头。在正门缝隙下,拖出一条惨烈的血迹,已经氧化变黑。门上用鲜红的油漆画了一个可怖的阵法图案,周围的字迹都像是彻底发疯的人写的,或者用指甲挠出来的:

神从海底升起我们的神我们的父伟大的世界之主掌管星辰以及一切它从海里升起它从海里升起我们的神从海里升起——

艾文后退一步,闭上眼睛继续向前跑。

前方的教堂外,所有神父的尸体都被钉在十字架上,红眼睛的乌鸦在啄食他们的身体。艾文认出来几个曾和自己说过话的。

他越过那些殉道者,继续向前。

雾气浓了一点,又淡了,又浓了,声音和光影渐渐回来了。脚下的路,青苔正在慢慢退去。艾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低头看见自己穿着半旧的皮鞋,和干净但有点寒酸的休闲西服裤。从码头的方向传来醉醺醺的粗话和歌词,一群水手勾肩搭背地走来,有的怀里还搂着同样酒气熏天的妓女。

艾文晃了晃头,茫然地原地转了半圈,最终还是往前走去。他越走,景物越清晰,这时他逐渐认出来,这确实还是小镇,但是是两年前他刚来时的小镇。

这是幻象?就在艾文这么想的时候,他的肩膀被一个卸货工人重重的撞了一下。“别挡路!小白脸!”那人粗鲁地说。艾文头晕目眩,只看见了他脖子上造型怪异的金挂坠。跨过时间的迷雾看当初的景象,有些细节竟然还那么明晰。人们脸上还没有显露出鳞片和鱼鳃,但是那个金挂坠已经在那了,也许它一直在那,只要它在,总有人乐于把它挂在脖子上。

艾文继续向前跑,他脚下的道路重新变得柔软,现在艾文能猜到,他并不是在道路上跋涉,而是正在艰难地越过凝固的时间。道路两旁的建筑起了微妙的变化,前方的房屋看起来像是叶卡捷琳堡的建筑。这时候艾文开始清晰意识到自己的方向,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了三年前的叶卡捷琳堡。

艾文的脚步越来越快,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逃离过去,还是在扑进过去。他从这一个白天跑到上一个黑夜,越往前建筑风貌越年轻。最后他在一个雪夜停下,心脏狂跳着,他认得这里。

大雪没过了小腿,走几步就会陷进一个雪坑。在缺少路灯的深夜,雪地看起来是蓝色的。艾文想起来他无数次冒着大雪走进荒无人烟的原野,为了到诺克斯那里去。那时诺克斯有一间小仓库,堆满了雕塑和碎石,但是二楼的休息室布置得像一个温柔的巢。那是几公里内唯一温暖的地方,哪怕在电车停运,大雪压断路灯电线的晚上,只要为了那个巢,为了到诺克斯身边,艾文都会往雪夜里冲。在雪地里跋涉的人都是满怀信念和希望的。

可能有人会觉得所有的雪夜都一样,每年冬天都会有无数个下大雪的夜晚呼啸而过。可是有诺克斯的每一个夜晚确实都是不一样的,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晚上了。艾文停下了,前方有一个人影,摇摇晃晃,看起来冻得不清醒。艾文想起来了,就是这个深夜,他意识到了诺克斯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些他一直视而不见的怪异真相都会涌到眼前。

他就像知道剧本,但是下决心演好的演员一样,向着命运走去。

那人看起来像流浪汉,被劣质酒精泡得不成样子。但要想在严酷的寒冬活下去,只能靠这些酒精。流浪汉瑟瑟发抖,踉踉跄跄,遇见艾文就问:“太黑了,我看不见路,车站在哪?”

艾文像自己三年前那样说:“就在那边,不过今天电车停运了。”

流浪汉神经质地打了个酒嗝。“你要到哪里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