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最是笑得无忧无虑的人,眼中竟是愁绪。林斐困惑不解。

谢玉璋曲不听,舞不排,只跟她打听有什么人进了宫。这倒不难。以谢玉璋的受宠,林斐虽然连最末级的女官都不是,却是宝华公主的贴身之人,在宫里很是行走得开——只要别出现在皇帝面前就行。

她的祖父忠言直谏,在御前撞柱而死,触怒了皇帝。虽然皇帝允了她留在公主身边,却不允许收回她的贱籍,也不许谢玉璋给她女官做。每每皇帝来朝阳宫,她便避开去。

林斐拢着谢玉璋乌黑如瀑的青丝,柔声给她讲打听来的那些消息,谁谁又进宫了,哪家夫人来给淑妃娘娘请安云云。

谢玉璋闭上眼睛。她哪里在意谁的夫人来给谁请安,她真正想知道的是漠北汗国的使团进京没?她可怕的命运何时开始重启?

耳边是林斐柔柔的声音,除此之外,朝霞宫静得落针可闻。

从前父皇称赞朝霞宫有“真趣”,那些在皇帝面前也敢笑声阵阵的小宫人们,此时此刻却都能管得住自己,连走路都是轻手轻脚。

都是精挑细选才送到她这里来的人,哪怕是真的娇憨,骨子里也有三分精明。

谢玉璋自嘲地想,原来这朝霞宫里,真正又天真又傻的,从始到终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林斐的声音落在耳朵里:“河西节度使今天又被陛下召见了。他今天换了件赭石色的袍子,还是一样土气,人又矮墩墩的,大家都笑得不行。”

这些节度使们,拥兵自重,割据藩镇,后来都反了。哪个不是跺一跺脚,房梁都要颤一颤的人物,却被宫中的无知宫娥们在这里嘲笑衣着土气,不是云京城今年最新的时尚。

谢玉璋想到当年,自己也是那些无知之人中的一员,便觉得分外可笑可悲。

她忽地怔住!

林斐说谁?

她腾地一下坐起,问:“谁?哪个节度使?”

“河西节度使啊。”林斐眨眨眼说,“李铭。你上次说他像个矮冬瓜的那个。”

谢玉璋整个人都呆住了。

是的,河西节度使李铭!她原是在云京便见过他的,只是时间过得太久,她忘记了。现在她想起来了,在漠北的使团到来之前,她便见过他了。

他生得矮,人又长得敦实,偏穿衣服又透着一股子俗贵土气。那年她蹦蹦跳跳跑去含凉殿,想跟父皇说说她新排的舞,却不想见到了李铭,她当场就笑了。

多么、多么的无知可笑啊。

那些搅动天下风云的男人,他们手中的力量,和他们生成什么容貌、穿衣是否及时追上最新的潮流,又什么关系呢?

“李固也进宫了吗?”谢玉璋突兀地问。

林斐却一脸不解,问:“李固是哪个?”

谢玉璋哑然。

李固是哪个?

他现在应该是河西节度使李铭的义子,在他的十二子中尚未显山露水。

后来局势大乱,他从河西起家,逐鹿天下。

大穆朝悍戾刚勇、杀名赫赫的开国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