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夹在中间,被情势所迫无可奈何吧。所以,和婆婆同住,最不自在的也许并不是儿媳,而是爱的焦点儿子吧。

当天晚上,陈茵和孙犁久久不能安睡。孙犁知道陈茵忧心什么,劝她不要想太多。两个人牵着手谈了很久,快到午夜时分,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两人早早吃好饭去医院。孙犁陪着陈茵打吊瓶,因为孙犁在身边的原因,陈茵睡得很香甜。在睡梦里,她梦到复查的结果出来了,指数已到了正常范围,两个人开开心心地收拾好行李回家。

梦醒了,陈茵看到孙犁正坐在床边回着微信。他最近很忙,如果不是因为陈茵住院,他每天都得加班到很晚才能回家。陈茵发现就这几天时间,孙犁眼角有了浅浅的皱纹,头顶新增了闪亮的白发。陈茵突然觉得孙犁真的很可怜,下决心以后要对他更好一些。

吊瓶快打完的时候,护士过来给了一张单子,嘱咐等会打好了吊瓶就去复查。陈茵拿过单子一看,是医生要求在住院部做B超。陈茵知道医院排队最费时间的就是B超室,她让孙犁去护士台借来移动的支架,把吊瓶挂到支架上,就让孙犁推着去楼下B超室了。

陈茵的判断是正确的。她们的吊瓶刚打完,就排到进去做B超了。陈茵深深吸一口气,孙犁也悄悄捏了一下陈茵的手,然后两个人对望一会,陈茵就走进B超室了。

又一次躺在冰冷的检查床上,没有任何宗教信仰的陈茵自动把知道的所有神明都拜会了一遍,许了无数发自内心的誓言。久病未必会成良医,但一定能造就最虔诚的信徒。

依然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医生拿着冰冷的探头在陈茵的肚皮上轻轻滑动。医生一边操作着探头,一边念叨着数据。另一位医生麻利地把一个个英文缩写和数字记录下来。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医生告诉陈茵检查好了,可以下床了。

陈茵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马上走过去拿起检查报告。报告最下面,赫然写着:脐血流超标,建议复查。陈茵感觉有些天旋地转,稳定一下气息,再往报告上看,脐血流指数居然更加糟糕了。

陈茵急得喉咙发干,嗓子发哑,逮着医生问:“我都住院七天了,怎么情况越来越不好!”医生淡淡地说:“把报告给你的主治医生,她会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办,我们这里只管检查。”

在B超室外等着的孙犁,看到陈茵苍白着脸走出来,心里也跟着咯噔了一下。但是他知道现在自己不能表现出沮丧,不然陈茵怎么办。孙犁走上前去扶着陈茵,从陈茵手里接过检查单,认真看了一下那个数字。孙犁停顿了一会,故作轻松地说:“也还好啊,数字只是高了一点点,我们等会问问杜医生怎么回事啊。你不用担心的,现在医疗水平这么发达,你和宝宝都不会有问题的。”

陈茵听从孙犁的话,到了住院部找到杜医生。杜医生紧锁着眉头看了报告单,说:“从检查结果看,7天的治疗还是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我再给你开3天的治疗方案,过了3天再做一次检查。如果还没有达标,我会把你转到一家综合性三甲医院,建议你做一个胎儿的心脏检查,看看胎儿的心脏发育是否正常。”

陈茵有些恍惚,感觉杜医生的话一会清晰,一会模糊,简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看到薄薄的两片嘴皮一张一合,“心脏”这两个字倒像从嘴巴里射出的导弹,不偏不倚正打在陈茵的胸口上。陈茵感觉胸口裂开了,细细密密的裂痕瞬间爬满身,但是她并没有感觉到很痛,木木的。

陈茵听到自己说话了,是在求求杜医生救救孩子。她还听见自己说,宁可自己有毛病都不让孩子出问题。这些声音明明是自己的,但是她却真真切切地听着像是从另一个嘴巴里发出的。她觉得这样的失态很没出息,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刁钻村妇一样难为医生,她命令自己停下来,却发现眼泪无法遏制地喷涌而出。

孙犁强打起精神,问了杜医生几个问题。杜医生看到泪人似的陈茵,语气缓和了一些。她把需要注意的几件事情给孙犁交代好,就让孙犁带着陈茵回病房了。

回到病房,另几位病人看到陈茵失魂落魄的样子,纷纷围过来安慰她。生了第二个男孩的产妇告诉陈茵,她当时也是被医生的话吓得不行,说她孩子可能发育不好,个子偏小,结果生下来是个7斤多的胖娃娃。

陈茵感激地环顾四周,满眼含泪地不停点头。还有3天,咬紧牙关把这3天先挺过去再说。

孙犁到病房外给婆婆打电话去了,打完电话回来,身上多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陈茵也没说什么,任凭孙犁收拾好东西,然后跟着他回家。

到了家里,三个人都没有提复查的事情。吃完晚饭,婆婆就下楼去散步了,孙犁打开一部迪斯尼最新的动画片给陈茵看。陈茵觉得看什么都没意思,但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好和着孙犁,时不时发出淡淡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