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早晨,窗外的天却是昏黄的,这说明今天要起沙尘暴。已经三月份了,这正是起沙尘暴的时节。

现在北京的沙尘暴已经好多了,记得小的时候,我常常用纱巾蒙住脑袋,顶着风去上学。那时候整个天都是桔红色。虽然有纱巾,但是走到学校,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巴里都是沙子。

“开会了,开会了……”杨慧霞边走边喊,众人端着茶杯拿着文件夹走向会议室。主编早就端着茶杯等在那里了。他一边喝茶,一边把茶叶“噗”、“噗”地吐回水里,一边眯着眼睛看着我们鱼贯而入。

这是一个月一次的选题会,又称挨宰会。大家纷纷供上自己的选题等待主编的首肯。得到批准的选题就可以联系作者、摄影师开始操作了,等选题上了版面,财务那里就会计算相应的工资报酬。

如果选题没有通过,不但绩效工资没有,还得挨主编的批评和众人沉默的鄙夷。如果拿了两三个月的基本工资,那就要考虑走人了。此刻大家屏声静气,心里盘算着自己选题的通过率。

我正翻着手里刚打印出来的文稿,心里琢磨着几个选题的噱头好不好。手机叮铃一响,是我妈发的短信。

“闺女,妈今天有重大好消息,今天下班早点回来。”

我妈除了跳跳老年迪斯科、练练先天自然功之外,最大的乐趣就是给我找对象相亲了。从开始的一月一次,慢慢发展为两周一次,目前正在向一周两次的频率迈进。

这些大妈们就像篦子一样,把各色人等慢慢梳理,什么犄角旮旯里的人物都能翻出来,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象都能安排到一起。你真得佩服她们的创造力、想象力和执行力。

我从大学毕业后就开始了漫长的相亲道路,每次都像市场上的散装猪肉一样给人翻来覆去地挑肥拣瘦。想起来就觉着有点恶心。

“嗨,快到你啦。”陈晓月捅捅我。我飞快地把手机收起来,正襟危坐,然而主编的眼睛已经定在我身上了。

“刘西溪,散会后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主编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说。我心里一沉,赶紧把这段时间的事情捋一遍,不知道哪颗雷炸了。

走进主编的办公室。“嗯,你坐。”主编拿着茶杯盖一指。我在他对面的皮沙发坐下来,不敢使劲,屁股悬空着,心里也虚悬着。

主编那张胖得连脖子都没有的脸,与和蔼毫不沾边。拿缝衣针随便在南瓜上戳两个眼儿,这就是他眼睛的面积。此刻,这两条被厚重的眼皮沉甸甸压着的裂缝里正射出精光盯着我。

“小刘啊,你来社里工作有三年了吧,时间也不短了。你的努力大家都是看见的。”

听到这样的开场白,我心里像有一面小鼓使劲儿敲着,胆战心惊地等着那两个字“但是”。然而,他并没有说。

“你可能听说了,最近社里有一点人事变动,杨慧霞因为私事要辞职了。社里看好了几个人选接替她,你是其中之一。”

杨慧霞是副主编,要是能接替她,那我就……我的心跳了起来。

我脸上的喜色想必被主编收在眼里,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仍旧把茶叶“噗”、“噗”地吐回茶杯里。

“小王那个选题都搞了两三个月了,选题是个好选题,就是小王可能有点力不从心。太太俱乐部的庄总都有点着急了。你看,你是不是给她接过来。这个选题要是做好了,你不但给社里立了一功,也给你自己加分不少啊。”

领导如此说,我当然点头。心里暗自高兴,这样一来,不但可以竞争副主编,还能多拿不少工资哪。

从主编办公室出来,陈晓月迎了上来。

“主编找你什么事儿?”

“哦,就是让我把小王那个选题接过来。”

陈晓月把我拉到一边,声音低低的。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跟你许诺让你接替杨慧霞的位置,然后让你接手小王的选题?”

“你怎么知道?”我刚脱口问道,就突然明白了这问题的多余——主编肯定也跟她说过同样的话。果然,陈晓月又接着说。

“他跟我也说过呗。我找借口推掉了。你答应他了?”

我点头。

“你傻呀,小王那个选题不好写,而且小王不是好惹的。你忘了上回老齐抢了她的选题,让小王整得多惨!”

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刚以为自己捡到了宝却总是发现其实是没人要的。大概,我就这个命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打开手机,有我妈20条短信,刷刷铺满屏幕,跟迫击炮似的。

“闺女,焦阿姨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去过他们家的。妈今天碰到她了。我们聊了好一阵,她家如今搬到志新北里那边去了。”

“他们现在都退休了。他们家的小乐,你还记得吧?小时候长得挺精神的。现在长大了,可出息了,清华毕业,现在在一家什么公司当总监……”

焦阿姨、小乐?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这个焦阿姨我是永远也忘不了的。她曾经是我妈的同事,曾经频繁出现在我妈的嘴里。九十年代那会儿,裁缝铺遍地都是,焦阿姨她们突然焕发第二春,疯狂迷恋找裁缝做各种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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