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熙答道“那几卷《七略》果真是包罗万象的奇书,将各类书卷综述其中。我循卷而读,看了其中一些书卷,但是还有好些书卷家中没有,不知哪里才能看到。”

若虚先生点头道“刘子骏的那几卷类书,包容甚广,虽然并不完,但读一读也能有所进益。”

还不完?杨熙心中一惊,他见那部《七略》之中包罗了古往今来所有门类的书籍,甚至还有刘子俊自己编校刊正的古书,先生竟然说它并不完,那还有什么书是没有收罗在内的?

他有所不知,若虚先生乃是百家盟的“司书人”,手中掌握着“百家万藏”,其中包含各种如今已在世上绝迹的书卷孤本,那刘子骏没有见过,自然也无从收入《七略》当中。

“先生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些?”杨熙有些奇怪地问道。

若虚先生笑道“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国家的命运如人一般,你自小罹患寒疾,命若悬丝,不也一样长大成人了么?从古至今,哪有一朝一代是只有平安繁盛,没有苦难艰险的?”

“人有疾病,便要医治,昏昏无知,便需向学。人是如此,国家亦然,想要让国家强盛起来,必要除积弊,兴民生,而不是寄望于祥瑞神物,缥缈气运。”

“此前你也说过,夏商据有九鼎,仍不免灭亡的下场,大汉没有禹鼎,还不是一样国祚绵延二百年之久?你以前懂得这个道理,现在怎么却不明白了?”

杨熙经先生点醒,忽然又想起宫中那一夜,刘子骏曾经说过的话。

“对天子来说,禹鼎只是一件稀罕一点的奇物罢了。”

他心结顿开,恍然道“我懂了!先生是说,天下的安定,要靠天子、朝臣,要靠天下人共同造就!”

若虚先生赞许地点点头“禹鼎确有神妙之处,但任是什么神物,对国运兴替来说,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如今你身在朝堂,心怀天下自是好事,但千万莫要着了迷障。”

杨熙肃然受教。

若虚先生走出厅堂,只见计无双似笑非笑站在廊下。

“计先生好雅兴,在此听我师徒对答,很有意思么?”

计无双听他说破自己从旁偷听之事,也不作恼,只是嘿嘿笑道“若虚先生好见识!但是在计某看来,方才那番话说得却是有些言不由衷啊。若是天子无嗣,朝堂翻沸,咱们不是正可以从中成事了么?”

普天之下,只有寥寥数人知道若虚先生想要扶持杨熙当皇帝的事,这计无双便是其中之一。

只有他知道,朝堂之上局势越是混乱,天下越是不太平,天子越是没有后嗣,对杨熙来说越是有利。只不过杨熙还需要成长,所欠缺的,唯有时间罢了。

若虚先生冷哼一声“我虽有所图谋,但也不是那等祸乱朝廷、戕害天下的奸人。无非天意所至,我自应之而已。”

以若虚先生之能,想要祸乱朝堂,从中取利,可以说再容易不过。难能的是他一直保持克制,宠辱不惊,仅仅是静观其变,明哲保身而已。

可是计无双嗤笑一声,道“我听老蝙蝠说过,当年先帝驾崩之时,先生曾经挑动张逸云去刺杀太子?若不是那太子命大,今日龙椅上的人,就不知道是谁了。天意天意,我看若虚先生却是连天意也能掌控了!”

若虚先生脸色一变,低声道“不愧是‘鬼窟’,连这等阴私事竟也知道。你若走露风声,莫怪我翻脸无情,让你‘鬼窟’一起陪葬!”

计无双见若虚先生色变,只是微笑道“若虚先生尽可放心,咱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互相知道一些底细,又有什么不好?”

“毕竟你的徒儿”计无双说到一半,忽然眉头微皱,视线转向若虚先生身后。

在庭中廊角,一个素衣少女无声地走过,脚步却有些高高低低,不甚稳便。她走过之时,似有意似无意,向着这边静静地看了一眼。

杨府的偏门处,忽然又响起一阵敲门声,有童仆跑去开门,一个灰衣小厮从外而入,带进一阵泛着凉意的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