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最初,他不过是一个城外破庙里一个连条野狗都能欺负的小乞丐。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流落至此。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是这间破庙里的小乞丐。

每天为一口吃的而到处奔波乞讨,尽管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饿着肚子的。

有时候,即使找到了一些能果腹的食物,还没等吃进嘴里,就被其他比他更强壮的乞丐抢走了。他们当着他的面,把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少的可怜的一点口粮,演技浮夸,就像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样吃进嘴里。然后故意摊着手,肆意嘲笑作弄。

“嘿!小杂种,再去别处找吃的吧。”

一张张或稚嫩或年轻的脸上,挂着的全部都是令人厌恶的嘲弄。

“怎么还不走?是等着给让爷爷们送你吗?”

“哎,三哥,别这么说,这小杂种这也走不了啊,用滚还差不多!”

“哈哈哈哈!”

肆意的嘲笑声在四处漏风的破庙里回荡着,一圈又一圈,伴随着落在身上的拳打脚踢。他整个身体努力蜷缩在一起,双臂在一处,努力将脑袋深埋进去,就像是一条脱了水的鱼,徒劳的挣扎。

“连痛都不会叫,别是个哑巴吧!”

乞丐们回想着过去,还真没听见这小杂种开口说过话,想着这大概还真是个哑巴,又玩闹了一会,始终得不到回应的乞丐们渐渐觉得无趣起来,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走在最后头的,是一个约莫十岁的小乞丐,回过身对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呸了一口,“没用的小杂种!”

随着乞丐们的离去,热闹的破庙逐渐沉寂下来。

他维持着这个扭曲的姿势,好半天,才慢腾腾的探出头来。

即使同住一个破庙,乞丐们也分许多个团伙,今日合明日分,来来去去,只有他,始终都是一个人。

乞丐们的年纪并不很大,力气却并不小,他张着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用脏的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袖子抹过嘴角。浑身上下都疼的厉害,仿佛散了架,本就空空如也的胃部,因为挨打,开始痉挛。

他无声的趴在满是沙硕的地上,歇了好一会,才缓缓蠕动起来,从破洞中裸露出来的两截手臂,一前一后的向前挪动,支撑着身子一点一点的爬向破庙外的空地。

他没有腿,不知道是天生还是意外,或许这就是他被抛弃的原因,他从不深究,也没有好奇。

于他而言,活着,就已经是一件花尽所有气力的事。

“哎呦,这还不如去了呢。”

曾经有一个给他半个馒头的大婶背过身,这么与旁人说。

“可不是,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旁人这般附和着,一边拿筷子拣了两颗花生米,一边看了他一眼,眼底是全然的漠然。

他也说不清,自己这样活着能干什么,可既然没死,便总是要活着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每天的生活都单调乏味的一致,周而复始,没有任何改变。

忽然有一天,城里开始热闹起来,街上的人,前所未有的多,熙熙攘攘,喧哗不断。

过多的人群让本就行动不便的他越发进退维谷,只能蜷缩在小巷口的阴影里。

饥饿让他开始产生耳鸣,五日未曾进食的胃部酸水滋生,热闹的街道与他不过两尺,却仿若两个世界,喧闹是他们的,而他只能残喘在阴暗的角落里。

“——”

不算响亮的落地声在他的身旁散落。

他迟疑着抬起脑袋,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丝食物的香味。

半个馒头和着沙土一起,在行人的脚边躺着。

耳边的喧闹声越发大起来,很多人都在高声的说着什么,他却充耳不闻,满心满眼,都是那半个沾了土的馒头。

腹部的空鸣在耳边不断的放大,行人与街道都已远去,唯有馒头才是全部。

他用尽力气向目标挪动着,近了,更近了。

他急切的伸出手。

伤痕交错的脏黑手臂上,忽觉一阵风过。

眼前黑影一闪,馒头已不在原地。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黑狗,身上并不比他干净多少,瞧着却比他要强壮多了,尖利的上下颚中间,是半个沾着土的馒头。

他趴在地上,看着居高临下的野狗,或者说,看着后者嘴里的食物。

已经饿疯了的小乞丐不管不顾的掐住了野狗的颚骨,不顾被尖牙刺破的手掌,执着的去拿那半个馒头。

边上的行人有瞧见这一幕人狗争食的,有轰然大笑的,亦有漠不关心的。

这些,他全部都听不见,他只知道,再不吃东西,他或许就要饿死了。

他奋力的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口粮,却忘了多日不曾进食,又行动不便的自己,如何能抵得过野狗的灵巧。两厢争夺之下,伴随着那半个馒头被吞咽进狗肚子里的,是双臂伤口上不断涌出的血液。

本该是鲜红色的血液,流淌过灰黑的手臂,沾染上暗色,在逐渐发黑的视野里,慢慢的,慢慢的,和黑色的野狗混在了一处.......

成功独吞了食物的野狗毫不客气的把已经失力的手下败将向着一边狠狠的甩了出去。

他无力的摔落在地,被静止的环境,在落地的瞬间,似乎又重新活了过来。

一只耳朵紧贴着地面,这样近,连地面的震动,都好似随着他胸腔里的心脏,一下,一下。

眼皮子越来越重。

他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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