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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梅摘下了帽子,戴上了口罩和胶皮手套。

“灯再靠近一点……”她冲着那边说道。旁边的那位黑衣人立即蹲下身来,单手擎着马灯,照着那人的伤处。

就着昏黄的灯光,林玉梅轻轻解开了那人腿上的绷带。由于粘连难免会碰到伤口,那人疼得“哧哧”的,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可依然闭着眼睛,咬着牙硬挺着。

林玉梅低头查看着伤势。

这人中弹了,弹头还在里面,得立即动手术取出来。

她有些紧张,这是第二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她不是外科大夫,对这类手术缺乏经验。上一回是运气好,那位伤员没伤着筋骨,可这一回还有这么好运么?

她打开药箱检查着器械,手有些发抖。那人睁开眼睛看着她,虚弱地说道:“林大夫……不要紧张,我相信你……”

林大夫?他认识她?

她瞅了他一眼,见他正望着自己,眼里充满了希望。旁边的那位黑衣人也压低了嗓门,说道:“林大夫,不要紧张,我们都相信你……”

听了这话,林玉梅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这时候她已经认出来了,受伤的那位正是黎先生。而说话的这位黑衣人却从未见过。

她定了定神,做起了准备工作。

还跟那位黑衣人说:“屋里的光线有点暗,最好能再亮一点……还有麻醉是个大问题……”又指着那边的案子说:“……把这个也腾出来,把人抬到案子上去,平躺着……”

黑衣人答应了一声,说:“林大夫,您就放心吧,一会儿再加一个火把,麻醉的东西已经备好了……”话音刚落,他就冲着那边招了招手。

守在窗户边上的那人立马过来,跟黑衣人一起把案子上的花盆搬到了墙边,又把一块毯子蒙在上面,随后把黎先生抬起来,搁在了案子上。

那人又返身回去,端过来一罐酒和一只茶碗,还有一截木棍。看着这熟悉的配套,林玉梅隐隐明白了。这是被人点将了?看来都是老余的同志啊。

黑衣人点亮了火把,把它插在花盆里,然后单手擎着马灯,给林大夫照着亮。

伤口清理干净之后,林玉梅又消了两遍毒,这才准备动手术。黎先生坐起来灌了两口酒,就咬住了那截木棍。另外的那个人上前压着他的两条腿,防止他动弹。

手术开始了,林玉梅先用银针找到了那颗弹头。还好,距离经脉还有一点距离。她屏息静气用刀划开了伤口,用镊子夹出了那颗弹头,“叮”地一声丢在了茶碗里。

她长舒了口气,汗水也湿透了后背。而黎先生疼得差点昏了过去,旁边的那人也额上冒汗,把脸扭到了一边不忍直视。

林玉梅给伤口消了炎,缝合了之后,又打上了几圈绑带,这才一屁股坐在了草堆上。她实在是太累了,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嗒嗒嗒,嗒嗒嗒……”是余老爷来了。黑衣人贴着门板,压低了嗓门说道:“余老爷,请稍等片刻……”

可余老爷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冻得受不了了。他趴在门板上,抖着嗓子说道:“哎……您跟林大夫说一声,我在后山墙那边等着……”说着便踩着木屐走了。

林玉梅休息了一会儿,便站起来收拾了一下。接着,就从药箱里找出了一包退烧药和一包消炎药,递给了黑衣人,让他给黎先生先各服一粒,等到十二点时再加服一次。

“今儿晚上要注意保暖,把能盖的都盖上,注意不要碰到伤口了……只要夜间烧退了,就算度过了危险期……明天下午,我再过来瞧瞧……”

她又叮嘱了几句,就戴上了棉帽子围上围巾,准备离开。

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再呆下去只怕娘会担心得受不了。再说,城里正在大搜捕,耽搁得太久反而会引起外界注意。

“林大夫,来喝一口暖暖,外面实在是太冷了……”那位黑衣人说着,便递过来半碗白酒。

林玉梅接过来,咬着牙抿了一口。这酒辣得她“哧溜一下”,可还是给咽下了下去。一股热辣辣地气流从胃里升腾上来,只觉得周身发热。

她谢过黑衣人,等他熄灭了灯火,方出了门。

雪已经停了,周围静悄悄的。在黑暗中,她壮起胆子,踩着积雪蹒跚前行。只听脚下“嘎吱嘎吱”直响,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格外刺耳。

这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位战士,无所畏惧。

她想,这一刻她跟老余站在了一起,她不仅仅是他前世的爱人,更像与他并肩作战的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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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梅到家时,已经八点多了。

林太太急得不得了,恨不得去余家接她。城里正在搜捕地下党,玉梅这么晚回来就不怕惹人怀疑?

林玉梅赶紧宽慰了几句,说:“娘,今天下午余老爷子又发脾气了,闹着不肯治疗,所以把时间给耽误了……”

听了这话,林太太是半信半疑。

可见玉梅尚未吃饭,嘴里还冒着一股子酒气,心知不对。她一边盛着饭菜,一边叨叨着:“玉梅,咱可不能和外面那些人有牵扯啊,那可是要杀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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