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州城内,边走边打听。

不愧是府城,这里多数人都能听懂官话,多少也能说一点。

不过对于任天行打听洋人教堂这件事,多数广州人还是抱有敌意或厌恶。

第一次鸦片战争刚过不久,而且英军与广州人的冲突也一直没断过,民间反夷的情绪,比官府高得多。

在路过最有名的十三行商业区时,任天行就看到好几处被烧的洋房废墟。

沿着河走了一段,来到南关天字码头,这里有个地名叫“东石角”。

任天行在一幢小教堂前停下脚步。

教堂的门边,挂着个牌子:“粤东施蘸圣会”。

这个时候天已经几乎黑了,一个穿着教服的汉人正准备关门。

“这位兄弟,我想求见罗孝牧师。”任天行连忙踏前几步。

“你是信众?”那人有些惊讶,“我怎么没见过你。”

“噢,我不是本地人,但对贵教仰慕已久……”任天行咳道。

“罗牧师有事回国了,兄弟有什么事?”那人态度还是满好。

“事情挺大的,圣会现在什么人做主?”任天行有些失望。

这个小教堂是美国传教士罗孝一手建立,洪秀就在这里学习过,洪秀一直对这“洋师父”非常尊重,成为天王之后还多次想办法邀请罗孝去南京传教。

任天行特意赶过来,就是想着,只有罗孝才能说服洪秀,放了“天妹”。

“各位长老都不在,会里只有黄道谦,黄爱两位执事。”那人回道。

“为什么偏偏是这俩?”任天行心时一紧。

“罢罢罢,没时间了,只好找他们。”

“兄弟请带我去见见这二位执事吧。”任天行心里失望,但嘴上还是没表露出来。

在昏暗的烛光下,任天行见到那两位华人传教士。

虽然也是历史上留下过名字的人物,但这两位就没有李瑞生、李敬芳那样的自带光环了。

因为他们没被太平天国民众的念力加持过。

没心思寒喧,任天行直接进入正题。

“二位还记得两年前在此学习过的洪秀么?”任天行待他们点头,便继续道:“他在乡下乱传教义,还强抢民女,造成恶劣影响,对贵教名声大为不利啊。”

两位姓黄的教士对望一眼:“洪秀曲解教义,这个我们倒不奇怪,也偶有所闻,但强抢民女?这可不像他会做的事。”

任天行叹道:“被抢的就是舍妹,今日刚刚发生。”

黄爱皱眉:“两年不见,他的心性又变了么,以前看着很古板的一个人。”

任天行道:“他说舍妹是‘天妹’,也就是上帝之女,所以要将其带走。”

“荒唐,上帝哪有女儿。”对面两人不由笑起来。

黄道谦一边笑一边摇头:“我当日就觉得他脑子有问题,想不到越来越严重了。”

黄爱笑过之后则又有些忧虑:“让他这么闹下去,确实对我们传教有很大影响啊。”

黄道谦冷笑道:“亏得当初罗牧师还想为他施洗呢,现在证明了吧,那就是个错误!”

任天行看着两人,好奇心又有点压不住了,问道:“听说当时洪秀向罗牧师索要报酬,所以才没受洗成功?”

黄道谦嘴角升起诡异的笑容:“确实如此,按说入教之人,罗牧师都会给一些报酬的,但洪秀是谁啊,那可是自称被天父眷顾之人,带着‘神迹’来的,他还需要钱?”

任天行看他的表情,大致懂了。

在洪秀族弟洪仁玕的供词和回忆录中,说这黄姓二人忌妒洪秀被罗孝赏识,怕他抢了其地位,所以怂恿洪秀向罗孝索要报酬,才引起罗孝反感。

洪秀受洗的事被无限期搁置,生活无着落,无奈只能离开教堂,投广西去了。

曾经有段时间,研究者略去洪秀这一段经历不提,只因为这件事完不符合洪秀“英明起义首领”“胸怀大志”的形象。

但历史就是如此。

1847年的洪秀,落魄到身无分文,在教堂免费混吃喝,其他用度则是向教友借的。

他这个时候的理想,也就仅仅是成为教堂正式职员,能混个每月几元钱的生活费而已(当时的‘元’是指西班牙或墨西哥银元,在广州很流行)。

而且按另一种记载,洪秀还不是要求工资待遇,而是向罗孝借五元钱还债与度日。

天将降大任之前,真是把洪秀搞得很惨。

然而,“五块钱都不给我”。

带着这样的失望,洪秀离开教堂,孤身去广西,路上又被强盗洗劫,咬牙混上渡船却一口饭都吃不起,天天躲在船舱里硬熬。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广西会有几千人马等着他领导呢。

其实都不用他领导,因为冯云山已经把这些人调教成了“铁粉”。

从人生最低谷爬上最高峰,洪秀仅仅用了几年时间,而且是什么都不用做,直接吃那张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好。

回顾这段历史,如果洋教士罗孝答应了洪秀的请求,或许就不会有太平天国这件事发生了。

这就是五块钱引发的血案。

而血案的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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