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起来前,运粮官耽搁了好几天才将粮草送到。那时候天寒地冻,粮草很难从后方运进行唐关内。沈小将军调拨了很多士兵去运粮,他自己也在那边监督运粮进度。内鬼钻了这个空子,才一举将粮仓里的粮草和刚送来的粮草都烧了个干净。”

衡玉问:“这次的运粮官是谁?”

“听说是周贺的大儿子。”

“去见周贺,问他是要保自己的儿子,还是要保周家满门。”瞧着密八要退走,衡玉低下头,看了眼坠在她腰间的玉佩,这是某一年沈洛送她的生辰礼,“如果我没记错,周贺是太子的人?”

她语调平静,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却让密八心惊肉跳。

“是。”

“我知道了。”衡玉挥退密八,两手揣在袖间,慢慢行走在行唐关内,看着这座矗立百年、沈洛誓死守卫的关卡,又像是在看着这片山河。

“你说,是不是人越活着,越没办法做一个纯粹的纨绔?”

衡玉低声说着,像是在询问谁。然而她侧耳等待了片刻,依旧没有等待到答案,只有北风呼啸过她的耳畔。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热衷做这个密阁副阁主。但这片山河如果是你想守着的,那你希望它是什么模样的,终我一生,会为你实现你的设想,然后为你立书著作,告诉世人,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位将军值得天下人敬仰称颂,为人臣子也好,为人挚友也好,无论是哪一种身份,他都做得尽善尽美。”

“至于我啊……弑杀弄权,暗杀擅权,一世功过,都交由后人评说。”

衡玉用沁骨的雪水洗了把脸,随手束起长发,开门走出去。

密八早已在门外恭候多时,躬身回禀道:“副阁主,运粮军赶到了。周贺带着他的儿子跟着运粮军一块儿过来,现在他的儿子正负着荆条,跪在行唐关外请罪。”

衡玉淡声应道:“什么时候冻死了,什么时候再来和我说一声。”

越过密八,衡玉朝会议厅走去。

高宁军主将也已经起来了,正在和幕僚商量着追缴败军的行军路线,瞧见衡玉进来,他和幕僚连忙站起来向衡玉行礼。

衡玉大步走到席间,朝他摆手:“不必多礼,坐下吧。”询问起现在战场情况如何。

木星河此次攻打行唐关,前前后后一共调了近十万人数的军队前来。在和行唐关将士们死战时消耗了四万,被衡玉他们追杀时又消耗三万,现在大概只剩下两三万残兵。

“我们人数上占优,直接去渡风口拦截,投降不杀。如果大周那边派了援军过来,全部杀了。”衡玉轻轻敲击桌面,迅速下令,“这一战过后,我要大周元气大伤,十年内再无举兵攻打我们的能力。”

高宁军主将连忙应了。

衡玉说:“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我与三皇子殿下会在明早启程离开行唐关。”

他们过来,只是为了接少归回家。

现在行唐关的危机已经解除,也是时候带他回家。

雪落在棺木上。

行唐关大门彻底打开,关内所有将士穿着整齐的军装,一路目送他们的主将离开。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在将士的战歌声中,车轮碾过雪地,年轻将军一路远行。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歌声越来越高昂,也越来越悲愤。风吹拂入行唐关时发出呜咽的哭声,仿佛是在应和着这首战歌。

棺木距离樊城还有十里之地,十里长亭外,曾经得到沈洛数年庇护的樊城百姓几乎全部自发出了城,他们身着素服,跪在官道边上迎他回家。

“游子北望,故乡迢迢。”

“将士南望,故乡杳杳。”

这支在北地流传最广的送葬歌,响彻在苍鹰缭绕的浩浩碧空。

“请沈将军,一路走好!”

棺木即将离开樊城范围时,有人声嘶力竭呐喊出声。一瞬寂静后,无数道声音起起伏伏,全部都是在说着同一句话。

请沈将军,一路走好。

樊城过后便是宁城,是甘城。

大衍建朝百年,从未有一位将领能得到这么多边境百姓的尊崇与送葬。可沈洛从出生到逝去,除了中途在帝都住了几年,其他时候他一直随着祖父和父母辗转在边境十六城里。他不仅是行唐关主将,也是这边境一十六城的子弟兵,他在这里长大,也为这里战死。

甘城过后,一直等待在这里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沈大将军。

素来沉稳如山的人在接近棺木时,步伐竟然出现了踉跄。他的手抬起,轻轻落在棺木上,仿佛是这样,就能触碰到长子年轻而意气风发的脸庞。

“将军百战死,洛儿,你经常问我但不担心你有朝一日会堕了沈家百年威名,那时我总是生气,没好好回答过你的问题。现在,我要认真地告诉你答案——”

“我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

“你生在百年将门世家,从一生下来,就被陛下赐予帝都洛城之洛为名。你从来没有辜负过沈家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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