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之白低头就看见揪着他裤子的小东西,神色松缓。

“棠棠,”他屈下身平视着小姑娘,轻哄道:“你今天先跟姨奶奶回去……”

“棠棠不要。”小姑娘一听这话拧着眉,包子脸气呼呼的更加抱紧他:棠棠要跟爸爸在一起。”

“听话好吗?”韩之白对着女儿是和风絮语的耐心,不同于旁人。他哄了几步忽然听到旁边那虚声虚气的插上一句,“顾老师?!”

他倏忽抬起头。

电梯里的顾与修微曲的指节蜷缩在身旁,单手摁着电梯,那双沉寂的眼睛停在他身上半刻,羽睫颤了颤又转过去看那个小姑娘。

“你……”他紧拧了眉唇动了动,听的是轻轻一句,“韩总……”顾与修抬起眼,慢慢一笑:“你的孩子很漂亮。”

这话一如既往的很温和,不经意透露出疲惫的释然,却似是解脱。

韩之白无端心头一颤,他豁然睁大眼睛急急起身上前:“你听……”

恰好电梯那灯亮了几下,顾与修松开手出来,对他笑了笑道:“韩总,那,我先回房间,就不打扰你们了。”

“你等等别走……”现在来不及多说什么,韩之白挡在他身前用力捉住他的手,顾与修慢慢却掰开他的手指转过身低着头一心一意用房卡打开门:“我累了。”

后头的小姑娘本能察觉到不对,她死死揪住韩之白不放,不明白的睁大眼睛仰头,警惕的盯着他,“爸爸……你要去哪儿?”

“之白,你这是怎么回事?”那位夫人瞧这情节睨了顾与修那处埋怨着:“你女儿一来就往外头赶?为了一个外人?棠棠可是一早闹着要见你,我回去跟你妈好好说说……”

字字见血。

这些话顾与修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头滚烫的烙出血,抓着房卡的手一颤险些掉下来。他刚才看着那小姑娘粉雕玉砌的。模样到看起来比言诺还要大一些。还没长开,也不知是像父母哪一方,生的这样可爱。这样的孩子若是落下一滴眼泪,不知会叫多少人心碎。

难怪。四岁的小姑娘,四岁。比他的言诺还要大一些。

顾与修想着四年前韩之白在阳台接电话时紧张的模样,韩之白离开没有音讯的那些日子,最后他目光深深的样子。

这样的小天使,谁舍得不护在心头。血缘哪里是能分开的。他便是再无耻,也不至于伤害一个孩子。

罢了。

顾与修低着头自嘲一笑,转身掩上门把自己藏入黑暗中。

连着接下去几天,韩之白发现这件事正在挣脱自己的掌控。

无论在何时,顾与修待他得体周到很分寸,看不出问题,只是更加疏离。

他前半生做什么事情掌握于手中,却,头一回觉得棘手甚至是……

节目最后收工那天拍摄的地点是城西一家本帮菜馆。节目组这次联系的小店主,只是折腾一晌午到吃饭后拍完导演总觉还差什么,一心一意钻牛角尖:“你看哈,这个镜头感觉,感觉不对啊。”

这样来来回回七八次,顾与修见做菜的师傅颠勺颠的胳膊颤颤便道:“我觉得让大家先休息一下,说不定下一条一遍过了。”

“不行的,不行的。”

“要不,你们问问我爸?比起我们他要懂些门道。”那位小店主实在忍不住插嘴道:“他人就在后院里头。我带你们去。”

导演想了想:“也好。”

从前那位掌勺的老师傅年纪大了,人一把蒲扇躺在花草鲜妍的院里头喝茶,他倒是对顾与修有些印象,还认得出来。几年未见还是亲切招呼道:“你来了?还是老样式?”

顾与修微怔:“您还记得?”

后勤的姑娘惯会来事的,一听这话笑呵呵便套近乎:“师傅,您认识我们顾老师?您给说说呗。”

“嗨。”老师傅放下紫砂壶掰着手指头数落:“不吃葱不吃蒜不吃生姜,我这几十年头一回听说这样的客人差点给他轰出去。”当然他虽然气的很,事后想想却得劲。他啊,偏偏要这年轻后生瞧瞧他的手艺。一来二去虽然次数不多,也算熟了。

顾与修听着一笑,:“当时确实麻烦您。”

好久没跟老客人聊天,老人家来了兴致要露一手:“既然来了老熟人,你们等着啊,有什么我们慢慢聊。”

“多谢。”

节目组所有人被安排后院里头活水山泉那处亭中。也不过半小时陆陆续续上了荷包鲤鱼,松子肉,芙蓉鸡片,油酥虾并豆腐饺子与一个清汤。期间导演跟在厨房里头,拍的满眼放光,是轰也轰不出去。

菜上齐时老师傅正坐在旁边藤椅上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说闲话,说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说着山里头打的野兔儿忽来了句:“哎小顾,你那对象呢?”

桌上几人耳朵扑棱支起来。

顾与修慢慢咽下一口豆腐,也没去看韩之白恰恰夹过在他碟中的虾,抬起头有一丝笑:“我们性格不太合适。前些年分手了。”

老师傅拍着大腿就差打鼓:“一身臭毛病,离,离得好。你还说他好,要我说跟这样的人过还不如……”

“砰”。

倏忽清脆一声作响,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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