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染的意识仿若一时被抽空,又猛地灌进一汪混合着冰碴的水,那种冰冻的冷寒比他所经历过的所有月圆之夜都要彻骨,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他一生桀骜不驯,洒脱不羁,唯独津行止第一次带给了他想要安定下来的感觉。

带着这份热切,他企图在规则的缝隙里找出一份完美的可能。

可每当他以为一切都要风平浪静时,命运便会给予他当头棒喝。

他自以为是地抗争着,殊不知命运的捕网却从未远离,一直在他身边的某个角落潜伏,伺机反扑。

如此反复嘲弄,不死不休。

原来他自以为的走向光明,不过是途中一现,而这条路的尽头,是另一道黑不见底的深渊。

一个常年身处严寒的人,幸运地抓住了天光漏出的一丝温暖,可张开手时却发现,那只是海市蜃楼般的虚影,瞬间便消散一空。

“太晚了。”殷染自言自语地说着。

当他第一次贪恋来自津行止的关心时,一切就已经晚了。

但殷染并不后悔初见时的犹豫和好奇,因为若不是那样,他或许至死都见不到光。

殷染兀自闭上眼睛,悲戚地笑着。

原来,煮熟的麦子永远也不可能发芽。而他这种彻头彻尾的怪物,也没有获得幸福的资格。

云层挤压着阳光,毫不留情地将最后一缕光芒收回。

狂风骤而变得锋利,狰狞地清铲着地上的积雪,它侵袭城市的温度,彻底宣告冬日的来临。

耳边,蓝牙耳机里的声音又缓慢清晰起来。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下次见了。”津行止热情地在直播里同大家告别。

津行止的声音依旧温暖,却又格外遥远。

耳机里的声音完消失,殷染的手机铃旋即响起。

那是津行止的电话。

殷染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迟滞地抬起手,动作像是开启了0.5倍速。

看着上面跳跃着的接听键,殷染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想着电话对面的那个人,殷染的眼泪突然绷不住地从眼角溢出。

酸涩搅动着他的胸口,聚集翻涌。

他艰难地点在接听键上,耳机里再次传来津行止的声音。

和直播里的热情却疏离不同,津行止的言语自然而平和:“公司体谅我这个半残,准予我现在就回家。”

几乎是下意识的,殷染讷讷地“嗯”了一声。

那声音太过短促,很难让对方捕捉到什么情绪。

津行止言语微顿,又道:“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月圆了?为了防止你吓到人,我已经让小唐带着小朋友出去了,今晚都不会回来。所以——”

津行止拉长声音:“麻烦我们家小殷总早点下班,你男朋友给你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殷染张了张嘴,声音哽在喉口,眼泪失控地从他的下颚聚集。

泪珠掉落进办公桌下的地毯间,将他的悲伤如数加倍。

这时,助理敲了敲门:“殷总,惯例提示一下您今天下午到明天的行程安排,我能进来吗?”

津行止正纳闷殷染怎么一直都不说话,门口助理的声音解答了他的疑惑——殷染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该说的话都已经都说完了,他也没必要继续耽误殷染的时间了。

他于是道:“你安心忙吧,我先挂了。”

那通电话挂得干脆利落,毫无停留,殷染的心口再失一角。

助理刚准备再敲门,殷染却忽然出了声:“都推掉。”

助理迟疑道:“可是……”

殷染回复的音色很冷,宛如冰霜冻结:“我不想再重复第二次。”

这种态度让助理立刻闭了嘴。

虽说殷染声名狼藉,但真正接触下来,助理却觉得他和传闻中的很不一样——他其实是那种几乎能完美隐藏情绪的人,是个极难猜透其想法的上司。

这种明显的不悦,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不再规劝,立刻重新排行程。

殷染双手捧着手机,看着屏幕上和津行止的通话记录,沉默无言。

他捻了一下手指,看着完没有伤口痕迹的指尖,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双手掩面,在眼前撑起一片黑暗的空间。泪水顺着指缝蔓延,却被迫凝滞在掌心。

片刻后,助理又敲了敲门。她语气嗫喏,小声道:“不好意思打扰您,您上次定做的工艺品好像到了。”

殷染呼吸一滞。她口中说的工艺品,就是他亲自画下图纸的那把银刀。

殷染淡淡地“嗯”了一声,暗示她把东西拿进来。

直到放东西的助理走出去,殷染才缓缓放下撑在脸上的手。

他轻启盒盖,看见了里面那把泛着暗调银辉的匕首。

殷染抬眸,空洞的眼睛里泛起一层灰雾:“到得还真是时候。”

下午5点,雪花大片大片地从半空洒下,又被风折抛回半空,如他一样颠沛。

车子被停在新家门口,殷染从车上走下来,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雪花落在他的皮肤上,半刻都停留不住,便原封不动地被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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