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穆与杨臣分开,上了郡王府的车马,走出一小段路就停了下来。

小厮有些无奈道:“郡王,有人拦路。”

“郡王。”车外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夜色中仅听声音都让人觉得凌厉。

郑穆一撩车帘,跳下马车。

马车停在一处长巷的街口,一个高瘦的男子站在车前不远处,他双手垂在身边,脊背挺直,双眼比夜色更深更亮,郑穆忽然想起刚才议事厅内两个幕僚悄声交谈,认为他太过普通。可笑,杜言淮怎会普通,他只是站在那里,整个人犹如出鞘的利剑,能随时划破黑暗。

只是换了个名字,骨子里,依然是当年的东宫卫率——杜岩。

“杜兄。”

“当不得郡王如此称呼,”杜言淮作揖道,“杜某等候在此,特意来感谢郡王施以援手,今日终于有了得偿所愿的机会。”

郑穆看着他,问了一个刚才杨臣的疑惑:“值得吗?”

杜言淮目光坚定,毫不迟疑道:“我一介武夫,想的不如那些读书人周,我只知道,太子之错不在他。都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身为太子之师,没有好好规劝,是我的过失。”

到了此时仍如此恭敬以“太子”称之的,也只有杜言淮了。

郑穆道:“郑信所为,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太子已经付出了惨烈代价”杜言淮道,“他在被流放的途中被刺杀,死的难堪。”

这个面对德王时都极其冰冷桀骜的男子,说到这里,声音都黯哑下去,“我赶之不及,没有救下太子,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太子临死之时托付我照顾两个皇孙,可是两个皇孙也早已死于刺客之手……”

“我余生再无所其他挂念,唯一所想,就是为太子尽最后一份忠义。”

郑穆看着他,良久之后,道:“德王麾下无良将,你会有机会的。”

杜言淮深深一抱拳,转身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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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局势瞬息万变,云州战败落于明王的消息很快传至昆州。尉戈刚从舒家的探子知道了舒仪的消息,眉头拧得死紧,随即云州的战报就来了。

召了罗子茂和袁恪前来,三人在书房中看着两份完没有关联的情报,脸色肃穆。

尉戈目光扫过两人,道:“说说吧。”

袁恪道:“兵事臣了解不深,但明王这么短时间就拿下云州,实在惊人,实力又进一步增长,圣上危矣。”

“下旨勤王。”罗子茂道。

袁恪也持相同看法,“京畿守军不足,圣上唯有下旨勤王。”

尉戈道:“勤王虽然可行,但是圣上所要防备的,不仅仅只是明王一方。”

“圣上、明王、德王,”罗子茂念叨一圈,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分明已是群雄逐鹿的格局。明王出兵最早,现在占了先机,德王虎视眈眈,想取渔翁之利。如果真要勤王,我们可就难了。”

尉戈道:“戍边防备矩州族,大军不可轻易调动,一个不慎,就是灭国之祸。诸王这般纷争,也没有人敢动戍边。可是除去守边大军,中原腹地能够勤王的军队不多。”

袁恪叹了一声道:“何止不多,真正有实力的,就只剩我们了。”

两个谋士都看着尉戈,目光既是担忧又有些不可言说的激动,“殿下,是否要勤王?”

尉戈却心存考量两人的意图,问:“今日只有我们三日,言不传外耳,两位如何看,是否要勤王,又该怎么勤?”

罗子茂低头思索。

袁恪率先开口道:“勤王有利有弊,利在于我们占据了地利的优势,攻京城解围不宜,但是要攻打矩州却方便。只要王爷应诏勤王,发兵矩州,围魏救赵。可让明王分心。只是这个方法也有不妥,万一明王攻势太猛,真把京城打下来了,我们此举就是大祸患。”

见尉戈罗子茂都在倾听,袁恪咽了咽口水,又继续道,“还有一个勤王时机,明王与京城酣战时,昆州军适时为京城解围,这才是惊天之功。”

罗子茂道:“若此时德王也来勤王,局势不是更加复杂?”

谁都知道,大家虽然都是勤王,可此勤王和彼勤王差别还是很大的。

袁恪道:“明王麾下名将如云,德王万不能比,真要在京畿碰上了,德王未必敢动。”

罗子茂摇头:“风险太大。”

尉戈听两人争论一会儿,已看明白,袁恪支持勤王,去争一份救驾的功劳。罗子茂却谨慎,他有未尽的话没有说出,但犹疑的态度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他并不看好京城的圣上,兴许一轮征战和勤王之后,京城的天子换人做了呢……

天子一旦换人,昆州勤王就变得尴尬了,到底勤不勤,到底该勤谁?

论眼光与谋略,罗子茂还是高袁恪一筹。

可他们议论的,终究与自己的心思还差了一点。

尉戈有些寂寥,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舒仪。

倘若她在这里,又会说出什么样的见解。其实不用猜想,现今的大势与当初两人在殿中的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只有舒仪能读懂他隐藏在心底最深处那一点点不能言喻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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