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正下着雨,细如牛毛,沾衣不湿。

郑穆没有径直进门,而是在门口掸了掸衣服,走进屋,舒仪仍盯着他看。郑穆面无表情,在靠床头的椅子坐下。

“手上的伤重,别乱动。”他道。

舒仪放下手,这才发觉自己盯着他看的时间久了些。这个时候不免又庆幸郑穆看不见,像她这样头发披散,只罩着一件宽松的大袖衫,形容狼狈,他看不见。她暗自松了口气。

想了想,还是称呼,“郡王。”

郑穆皱了皱眉,“说说吧,怎么回事?”

舒仪道:“是刘太后。”想到郑穆教导她这些年,就是只学到点皮毛,也不该落到这种境地,也不知道他心中会不会把她想的半点用也没有。舒仪颇有些忐忑,在他脸上看了看,又道,“实在没想到深宫内苑,行事会这般龌蹉,连使药这种下三滥的伎俩都用上了。”

郑穆仍旧皱眉,目光平视,舒仪明知他目不视物,却仍觉得被看穿了似的。

“你是舒家贵女,新帝正是借助各大门阀的时候,刘太后为什么要下药害你?”

舒仪只好和盘托出,说到郑衍的态度她有些纳闷,也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当着郑穆谈及儿女私情是件极别扭的事。

郑穆不置可否,郑衍亲口承认过属意舒仪,他并不意外。听她说到后面刘太后下药,让刘羽进房行事时,他蓦然面色一沉,眼中露出明显的厌恶。

舒仪虽病恹恹的精神不好,其实心中硬压着一腔怒火,说完之后脸色也很不好看。

“陛下异想天开,刘太后心里不快,我多少也能明白,可她万事都想占先,既不愿舒家做外戚,又想着攀附关系,弄出一桩联姻,让舒家出力,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舒仪只要刘太后的阴私算计,手上的伤就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受过的苦,流过的血。

刘阀发迹时间短,眼皮子浅,这些年仗着皇帝偏疼小儿子,他们就露出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气势来,让其他几家门阀极为不耻,私下没少议论。门阀有门阀行事规则,刘阀明显不具备这种气度。刘太后虽然身居后宫,但显然深得刘家精髓,遇事只为家族考虑,不管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

自以为居后宫之巅,无人可奈何,别人的命就可以随意揉捏——

美的她。

舒仪微微垂下眼,在心中盘算了一番。

“你可要将此事与陛下商量?”郑穆等她说完,问道。

“和他商量什么?”舒仪反而有些奇怪,虽说郑衍有些情义的样子,她可从未回应过,退一步说,就算两情相悦,刘太后可是郑衍亲娘,她摇头,“都说疏不间亲,陛下知道了又能如何。”

“陛下还是明白事理。”

舒仪扯起唇角笑了笑,“再明白事理,还能为了我去向太后讨要公道不成。”

听她说的凉薄,郑穆不动声色地试探,“陛下到底待你与别人不同,你就没有一点心动?”

舒仪略讶异,实在难以想象郑穆居然问起此类感情私事,仍老实答,“与陛下我只是尽王佐之责,从未想过儿女私情。”

郑穆点了点头,眉宇间隐隐松快了些。说了这一番话,他见舒仪脸色泛白,已露出疲惫,于是站起身道:“你有伤在身,先休息吧。”

见他立刻就要走,舒仪忽想起一事,急忙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师父。”

郑穆一愣。

舒仪也是一怔。

这个称呼异常熟悉,眼下却显得有几分陌生。

“郡王。”舒仪立刻纠正。

郑穆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等看清她的样子,身体微微一僵。她本是靠着绸缎引枕,刚才抓他的衣袖,身体前倾,外罩的大袖衫敞了开来,露出里面的中衣和胸前一片肌肤,白腻一片,端的晃眼。

郑穆想挪开视线,未免落了痕迹,有心训她两句,却没有由头。于是冷着脸道:“动什么动,伤还没好,不想要这双手了?”

舒仪连忙缩回手,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冷了脸,她自小就受郑穆管束,打从心眼里有些怕他,轻声辩驳:“是左手,没受伤。”

郑穆不假辞色,“躺好,别乱动。”

舒仪靠回引枕上,衣裳服帖,再没有露出不该露的肌肤。

郑穆这才面色稍霁,见舒仪紧闭双唇,显然刚才被他冷言厉色吓住了,他轻咳一声,声音柔和几分,“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想给家里报个信,”舒仪道,“离家去宫中两日未回,怕家姐和八弟担心。”

郑穆道:“宫中已经给舒家报了信,说你深得太后喜欢,留你在宫中多住两日。”

“这个借口我家是不会信的。”

郑穆对舒家人多少都有些了解,心想舒老两个儿子是庸才,孙辈却教的着实不错。他道:“你有什么想交代的,让丫鬟代笔,等会再给舒家送去。”

舒仪看看自己包扎严实的手,“我的手……”

“现在才知道担心,动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小心。”

舒仪动手的时候已经尽量避开筋骨,可是她当时药物发作正在迷性上,手上难免有些不知深浅,到底还是伤及筋骨,事后不禁担心恢复。她唇角翕动,垂着眼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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