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后半句话,又微微正色道:“记着,进京后,诸事上你都要口风严些,还有,也不要再唤我‘十三少’了。”

长灵开始还在边听边乖觉地点点头,听到最后疑惑不解地皱眉问道:“可是十三少,不叫你‘十三少’那叫什么啊?为什么不能再叫‘十三少’?”

“还不是因为你的十三少太优秀了?”

画十三提了提嘴角,颇带玩味地娓娓道来:

“天下皆知,画坛中有个风华正茂的倜傥少年,那句‘笔落惊万象,独慕十三郎’还不知道传进了大殷多少闺房女儿的耳里去了。你不懂,中原女子不似大漠女人那么粗枝大叶,如我画十三这般的人物呢,回去是很容易惹桃花的。万一她们对我芳心暗许,那我岂不是应了空空老头所说的‘桃花劫’,给自己平添烦恼?所以呢,你记着,江湖上盛名在外的十三郎不曾入京,回去的只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小画师,名号——半面红。”

“半?半面红?”长灵努努嘴,先把这个稀奇古怪的名号放在了一边,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发现似的,笑嘻嘻地追问道:“十三...哦不,红少!长灵知道你为什么不敢用‘画十三’这个名字了!”

十三鲜少见到长灵这样一脸伶俐的样子,但据他的了解,长灵这一根筋的并不会想到他隐姓埋名的真正原因,格外惊愕地幽幽问道:“哦?那依长灵之见,我是为何呢?”

长灵眉飞色舞、有板有眼地解释道:“一定是为了躲情债嘛!自打长灵追随你,这么多年来,大漠里向你示好的女人就像饭桌上的菜——一盘接着一盘,就没断过!可从没见你回应过谁,多少以身相许、非君不嫁的女人都悉数被你万年冰山一般的冷淡绝情给拒之门外。究其原因,准是你心里有个念念不忘的老相好身在大殷呢!也不知是闹了别扭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令你回去都只敢打着什么‘半面红啊绿啊’的名号了。怎么样,是不是被长灵说中了?”

十三被长灵自圆其说的一番说辞给逗笑了,点头附和道:“是是,长灵分析地头头是道。所以,就当是为了我的终身大事,你也得记着我方才交待的话。”

长灵难得有机会误以为自己猜中了十三的心思,忙点头从命,得意洋洋。十三对长灵的一番话虽以玩笑视之,但越是玩笑话就越容易不经意间撞上深埋的心事,他想起了一个人。

当年他对她的失约成了这些年来扎在十三心头的一根刺,他也曾托商队打听她在京城的状况,此次回去,也不知有无机缘再会。可即便有重逢的那天,她还认得出自己吗?自己又要以何名何分去站在她面前、又要说些什么呢?是说当年的情非得已,还是贺她官阶高升?

他抬眸远眺,望见前方遥遥在望、俯视四荒的大殷城楼,它比记忆中的印象更添栉风沐雨的残损和不近人情的冰冷,他渐渐放松了缰绳,快马行进了。

此时,正是街市热气蒸腾、人烟缭绕的最繁忙之际,以皇城为中心的周边茶坊酒肆、商铺庙宇依次排开,街上,做买卖的大商贾、看街景的公子哥、乘坐锦绣轿子的大家女眷、打马而过的游侠儿、背篓化缘的行脚僧,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谁能想到,这看似繁华的大殷盛况下是何等的暗潮汹涌。

长灵策马“嗒嗒”地凑了过来,鼻子忍不住东探西探,嗅个不停,时而惊喜欢心地砸砸嘴,时而忧心忡忡地翘翘眉,好像对定安城的评判凭空气中流通的食物气味而已。突然,他转来转去地脖子一下子定格了,鼻子对着一个方向嗅个不住,然后情不自禁地问道:

“十三少!你说的那家最好吃的馆子,是不是那边!”

“哦?”画十三回过神来,顺着长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禁哑然失笑:“我说长灵啊,你这鼻子可真是神了,正是那家‘钟鼎轩’——”

“十三少,小心!”

十三话音未落,长灵就听见一阵凌乱急促的马蹄声朝着十三的方向横冲直撞过来,大声提醒道。

画十三还没反应过来,只恍惚间瞥见一抹藕荷色的剪影从红醺醺的夕阳下倏忽飘过,随之而来的是一段被疾驰的快马带起来的飘飘衣袂,随风掠过十三所戴斗笠上的面纱,扑在了他的脸上。这段柔软丝滑的衣袂如春水涟漪,氤氲着淡淡清香气息,在十三的鼻尖、唇边、下巴和颈段一荡而过,卷起一阵麻酥酥的痒意。

马儿受到了冲撞惊吓后,顿时仰天发出一阵长长的嘶鸣,不停地猛力甩头,又突然高高扬起前蹄,整匹马仿佛就快要耸然直立起来,只剩下两个后蹄点地,马背上的画十三重重后仰,眼瞅就要被狠狠摔到了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目光斜落,瞥见了随着马蹄声一同疾疾远去的女子正挑着黛眉、凝着秋瞳,翘首遥遥回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