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微微叹道:“奴才犬马之疾,承蒙主上赐药视疾,虽化尘泥不敢忘怀。奴才幼年本就羸弱,受命征讨,不堪鞍马劳顿,又加之不善调养,遂致病人沉疴。奴才亦略知医道,一时三刻间虽不致死去,但痊愈已属无望,怕拖累别人,连妻室也未娶。”说至此,周培公心中一酸,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微笑道:“束发受教即知君于立命之道,奴才以一介微末,与英主际会风云,立功疆场,效命国家,假若当日死在平凉,又有何憾?生死有命不足挂怀,但培公尚有心愿未了,愿披肝沥胆为皇上陈之!”

康熙专注地谛听着,见培公一片真情,不禁潸然泪下,掩饰着揉了揉眼,笑道:“痴人!何必如此自怨自艾,倒像个薄命红颜!”周培公缓缓说道:“自古薄命的岂止红颜?周之颜渊、汉之贾谊,三十三年韶华付梦。奴才不敢妄比先贤,徒长犬齿三十有五,比起他们已很知足了。”康熙沉思良久,突然爽朗地一笑,说道:“不说这些话了,待会儿高士奇给你看脉,治好了,朕再驳你这不经之谈——且说说你有何心愿?”

“这位想必是高先生了,”周培公转脸看着正在出神的高士奇说道,“奴才此奏原不足为外人道,但江村乃圣上心腹,奴才就斗胆直言了!”

高士奇一直在想着如何为周培公治病。凭他的直觉,周培公是那种最难料理的病人,劝不动,哄不了;既说懂医道,医道也就浅不了。正没奈何时,却听话题一下子转到自己身上,忙道:“培公快人快语,江村不奉圣命决不传第二人!虽然如此,奴才还是告退为好。”

“不必了。”康熙脸上毫无表情,“培公但言无妨。”

“准葛尔是当前国家心腹大患!”周培公提足了精神,脸色泛上潮红,从架上抽出一份地图,仔细展开了,用手指着说道,“罗刹国狼子野心,与葛尔丹勾结极深,东北扰边、西北策反,看似两件事,其实搅在一起。罗刹国新君彼得乃当世奸雄,对葛尔丹又打又拉,在我东北骚扰却不遗余力。葛尔丹借罗刹势力,意在割据,却不知罗刹国用他两边取利,我军击东,则西应;击西则无力东顾。彼得这一手不可谓不辣!”

“嗯!”康熙说道,“说的是。不过朕也不是好惹的!”

“当然!”周培公说道,“奴才看了邸报,用施琅为将东取台湾,天时地利人和俱,台湾的事用不了多少时日。但台湾事后,主上用兵何处?是东北,还是西北?”康熙想了想说道:“先敲掉葛尔丹,罗刹便无内应了,黑龙江这边他们也就会老实点!”“皇上圣明!”周培公又激动又钦佩,忙称赞道,“奴才深思过数年,皇上一口便说出来!”

其实康熙也是深思了几年。西北势态的严重他早就一清二楚,但是其中繁复的情由却不太清楚。怔了好一会儿,康熙方问道:“准葛尔情形大略如何?你讲讲。”

周培公将发辫轻轻甩到脑后,翻起马蹄袖,又点燃了一支蜡烛放在地图边,用手指画着道:“准葛尔为元代斡亦刺后裔,西蒙古厄鲁特五部之一。”周培公微笑着,神情一点也不像个身染沉疴的人,“其地北据天山,南接伊犁,西连巴尔喀什。楚河、拉斯河横流其中。敕勒歌中所谓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就是指的这万里膏腴之地!西周穆王曾驾临其地,自前汉年间已属中国版图……”周培公口似悬河,滔滔不绝,目光闪烁着,显得神清气闲。自历史沿革及葛尔丹诸部间丝罗藤缠的关系,侃侃言来条理十分清晰。高士奇一边听,心下暗自钦服:“说他骂死过人我还不信,真个好口才,好心计!熊赐履曾再三推荐飞扬古为将,怪不得主上却只一心用他!”

康熙一手托着下巴据案而坐,边听边点头,不住地“嗯”着。待周培公将准葛尔的大略形势说完,方道:“朕看葛尔丹这人阴险狡诈,反复无常,又据此要津,倒真是劲敌!”周培公微微摇头,轻声道:“主上英明,洞鉴万里,却错看了这个葛尔丹!”高士奇吃了一惊,不禁瞟了一眼周培公,自他入上书房,还没听说有哪个臣子敢当面说康熙“错看”了人的。康熙却毫不理会,身子一倾,盯着周培公道:“你说细点!他擅自灭掉喀尔喀三部,却又修表称臣入贡;说是请和,又与罗刹明来暗往;与罗刹勾结,也是这般闪烁,既与罗刹修好,却又似存有戒心,难道不是反复无常?”

“葛尔丹绝非反复无常之人。”周培公正视着康熙的目光,断然说道,“他用的是战国合纵之计!”

“合纵!”

周培公一笑:“也就是远交近攻之计。他在临近准葛尔的西蒙古大打出手,凶残无比,却将一驼一驼的黄金、珍玩送给漠南漠北诸王公。他遣使来京进贡,卑词称臣,却一举吃掉喀尔喀三部,打掉了皇上西部屏障。他卑躬屈膝侍奉罗刹,是为了要火炮、装备,一旦羽翼丰满、爪牙锋利,一定会东下先取内蒙,那时他就要和皇上翻脸了!”康熙想起阿秀说的,葛尔丹就在准葛尔掘金矿,送了科尔沁王五万余两,不禁心中一动,今晚回去就要询问此事。正要说话,高士奇笑道:“如今战国已去两千余载,情势大不一样。皇上乃天下共主,九州划一,政出一门,怎么能和当日六国乌合之众相比?”周培公目光灼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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