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孟夫人心头火起,原本笑意晏晏的脸也冷了下来,握着筷箸的手微微发颤,当即就要打断小杨氏的话。

&ep;&ep;程荀似有所察,在这节骨眼上抬手放到崔夫人膝上,轻轻拍了拍。

&ep;&ep;崔夫人闭了闭眼,暗自平复呼吸。

&ep;&ep;而程荀耐心听着小杨氏的话,直到她说完,才不急不缓开口。

&ep;&ep;“这位夫人谬赞了。这商号非我一人所有,发放的银子更非我一人所出。至于伤兵救治、转移平民,上至文官武将、下至寻常百姓,无不出钱出力,我不过出面牵个头罢了。

&ep;&ep;“若非紘城上下一心,只怕我早已死在胡人刀下。紘城能有今日,又岂是我一人功劳?”

&ep;&ep;她声音平静,面上更是波澜不惊,仿佛丝毫没有察觉众人微妙而异样的态度。

&ep;&ep;众人正诧异,崔夫人已恢复了往常温婉的神态,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语气里又是嗔怪又是疼爱。

&ep;&ep;“这孩子向来是个说三分、做十分的性子。别看她眼下这么说,守城那几日,真是连个囫囵觉就没睡过,我看了不知多心疼。”

&ep;&ep;说着,崔夫人抬手顺了顺她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柔声道:

&ep;&ep;“好在,最让我这个为娘的开心的,一来是紘城守住了,百姓平安无虞,也算是功德一件;二来则是,百姓们都记得你的好,都承你的情。”

&ep;&ep;程荀不料崔夫人竟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这番话,说不出心中是慌乱还是羞赧,她眼睛有些发潮,下意识垂下了头。

&ep;&ep;而崔夫人眼中满是慈爱,看向神情各异的众人,笑着解释。

&ep;&ep;“诸位不知道,那日我与阿荀准备离开紘城,事先也未曾声张。可大清早天还未亮的时辰,那马车前就围满了邻里百姓。又是荷包络子、又是鸡鸭大鹅,不停往丫鬟们手里塞……”

&ep;&ep;崔夫人停顿片刻,眼神中有些感慨。

&ep;&ep;“于诸位而言,自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可寒冬腊月里,说不定就是一家几日的口粮,这心意,只怕比那真金白银还要贵重了……平心而论,能让百姓做到这一步,可不是易事啊。”

&ep;&ep;众人自然没想到崔夫人竟用如此姿态维护了程荀,待她说罢,席上竟安静了一瞬。

&ep;&ep;林风过,溪水正潺潺,流动的杯盏轻轻撞在石岸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ep;&ep;一个嫩生生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默。

&ep;&ep;“程姐姐好生厉害!”

&ep;&ep;徐珊娘听得入了神,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亮晶晶地看着程荀,满是惊叹。

&ep;&ep;程荀有些不好意思:“是母亲偏疼我,才这般说。”

&ep;&ep;刘氏低头看了眼徐珊娘,再抬起头,对程荀的态度亲和了许多,温声道:“能为一方百姓做些实事,也是官眷之责。程姑娘有胆有识、胸有襟怀,也莫谦虚了。”

&ep;&ep;说罢,周遭众人也附和起来。

&ep;&ep;且不论真心还是假意,崔夫人与刘氏话里话外都将程荀捧了起来,自然没有人再自找不快。

&ep;&ep;直到此时,小杨氏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那话里的缺漏。

&ep;&ep;明明只是想说好话、讨个巧,却差点将孟家的脸面丢到地上,小杨氏一身冷汗从后背直冲天灵,脸上的笑意都僵了。

&ep;&ep;生怕崔夫人误会,她赶忙接过话茬,连声夸赞起程荀。

&ep;&ep;小杨氏坐得靠近末席,心下又慌乱,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程荀循声望去,目光不经意掠过小杨氏身后站着的一位婆子,不知为何,竟有些熟悉之感。

&ep;&ep;程荀心中一动,再定睛看去,却见那婆子头发已经有些发白,垂首弓背,看不清样貌,与旁的仆从似乎并无什么不同。

&ep;&ep;可奇怪的是,那婆子半个身子都掩在一丛花木后,身体还莫名打着颤,若非她仔细看,还当真发现不了。

&ep;&ep;程荀眉头微蹙,心中有些奇怪,又担心她身体不适,连忙转身朝贺川使了个眼色。贺川循她视线看去,心下了然,不动声色地绕了过去。

&ep;&ep;席上已恢复了寻常,丝竹管乐声从林中遥遥传来,众宾客说起眼下京中声名鹊起的戏班子,只字不提方才的插曲。

&ep;&ep;程荀暗自松了口气,此时贺川也已绕到那婆子身旁,俯身轻声确认她的状况。可见贺川来了,那婆子浑身反应更大,慌乱中,她抬头朝程荀的方向看了一眼。

&ep;&ep;但正是这一眼,眼前人与记忆深处的某张脸渐渐重合,程荀心中震颤,终于记起了她是谁。

&ep;&ep;是她初入胡府时,用一个巴掌教会她何为顺从、何为下人本分的奶娘,陈婆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