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程荀默不作声地向前走,直到对上一道有些熟悉的视线,她神色微怔,脚步一时停住了。

&ep;&ep;只见一个头发散乱、面容消瘦的女人缩在牢房最深处,身子脱力地倚靠着石墙,头颅歪斜着,仰头看着程荀。

&ep;&ep;被围栏切割成束的光线恰好落在她的脸上,一道道阴影将她凹陷的双颊映得更加崎岖。

&ep;&ep;待程荀看清她的模样,不竟愣在了原地。

&ep;&ep;这人竟是范脩的正妻、范春霖的母亲,段氏。

&ep;&ep;晏决明察觉到她的驻足,低声问她:“怎么了?”

&ep;&ep;程荀摇摇头,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ep;&ep;可刚走出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嘶哑孱弱的女声。

&ep;&ep;“你得意了。”

&ep;&ep;程荀背影一顿,转身看向她。

&ep;&ep;牢房内,段氏撑着石墙摇摇晃晃站起身,动作迟缓,一步一步朝程荀走来。

&ep;&ep;程荀说:“我没什么可得意的。”

&ep;&ep;段氏对程荀的话置若罔闻,仍不断向程荀靠近,晏决明目光一凛,上前半步,侧身挡在程荀身前。

&ep;&ep;商大人也反应过来,使了个眼色,站在一旁的两个小吏匆匆上前,手中抽出佩刀,摆出防备的姿势。

&ep;&ep;段氏果然停住了脚步。她立在牢墙几步外,微微扬起下巴,哪怕一身囚服、形容狼狈,也依稀可见当初端庄持重的范家大夫人姿态。

&ep;&ep;“你告诉他,走到今日,范家就算对不起天下人,也对得起他范春霖。”

&ep;&ep;程荀冷眼看着她,并未回应。

&ep;&ep;“我只恨,当初不该将他送到汉中。”

&ep;&ep;段氏双目通红,明明嗓子里已有了哭腔,却仍梗着脖子说完这句话。

&ep;&ep;程荀沉默片刻,只开口道:“你究竟是恨他平安活到了今日,还是恨他拜师石青先生后,未与你范家同流合污,反倒尚存几分良知?”

&ep;&ep;段氏呼吸一窒,像是被这话激怒,立时就要扑上前。可未等晏决明出手,段氏脚下一滑,竟跌坐在地。

&ep;&ep;而程荀站在牢墙外,目光俯视着她,口吻似嘲弄又似怜悯:“段夫人,这句话我也还给你。”

&ep;&ep;“范春霖就算对不起整个范家,也对得起你。”

&ep;&ep;说罢,程荀不再与她纠缠,转身继续先前走。

&ep;&ep;身后寂静几息,而后依稀传来压抑的哭声。那哭声越来越远,渐不可闻。

&ep;&ep;晏决明走在程荀身侧,垂眸注意着她的情绪,却见她神色一派平静,察觉到他的视线,甚至朝他微微笑了下。

&ep;&ep;绕过一处拐角,一行人在诏狱中越走越深,商大人终于在一间牢房前停住了脚步。

&ep;&ep;范春霖闭目坐在角落里,听到声响后强撑着地面站起身,脚步艰难而缓慢地朝程荀走来。

&ep;&ep;他旧伤未愈,从西北一路奔波到京城,又被打入诏狱之中,整个人形销骨立、了无生气。他身上空荡荡的囚服像被一具骨架撑起,凹陷消瘦的脸透着青白,看得人心惊。

&ep;&ep;程荀在看清他如今样貌的那一刻起,心中就有种强烈的预感。

&ep;&ep;范春霖已是将死之相,活不长了。

&ep;&ep;这念头突兀地在脑海中盘旋,程荀心头五味杂陈,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心中到底作何想了。

&ep;&ep;“劳你……咳咳,还劳你跑一趟。”

&ep;&ep;范春霖在几步外站定,还没说几句话,就剧烈咳喘起来。他连身子都站不稳,只能抓住牢墙上的栅栏,勉强维持平衡。

&ep;&ep;程荀望着眼前他瘦得骨节青筋都清晰可见的手,嘴唇微抿,移开了视线。

&ep;&ep;待他终于稍稍平静下来,她才说道:“不碍事。你找我来,是想说什么?”

&ep;&ep;范春霖艰难地直起身子,长舒一口气。

&ep;&ep;他抬手抹去唇角的血沫,哑声道:“依眼下的情形,恐怕我是回不去西北了……”

&ep;&ep;说着,他停顿片刻,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如今众叛亲离,在京中也无友人,思来想去,也只能劳烦程老板了。”

&ep;&ep;“你说吧,我会考虑的。”

&ep;&ep;范春霖飞快地笑了下,表情有几分羞惭。他垂下头,声音又低又轻。

&ep;&ep;“我想求你,替我给沈焕带句话。”

&ep;&ep;程荀神情一怔,晏决明亦是目光微动,就连站在一旁、原本面带警惕的商大人也不由得愣住了。

&ep;&ep;商大人思索片刻,脸色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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