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极度的怨愤与自厌下,他咬破手指,在狱中那面粗砺的石墙上,写下万字血书。声声泪泪,字字泣血。

&ep;&ep;血书写至最后一笔,乌三气绝身亡。

&ep;&ep;而今日,在乌三消逝的百年后,程荀在这沧桑老旧的木楼里,发现了另一份尘封二十年的泣血之书。

&ep;&ep;第132章二十年(二合一)

&ep;&ep;踩着满地的狼藉,程荀手举火把,艰难地向前靠近。

&ep;&ep;四面木墙上刻着深浅不一的痕迹,或模糊潦草,或端正清楚。经年过去,满墙字迹躲在黑暗之中,已然斑驳。

&ep;&ep;程荀粗略看过几排字,发现其上的内容也如那字迹一般,时而行文流畅、逻辑清晰,时而颠来倒去、言辞含糊,只能依靠前后文勉强推测其中含义。

&ep;&ep;文字中流转的情绪,像是动荡的江面。涌动的暗潮不断推起江潮,而他竭力压制着混乱的思绪,似乎想抓住为数不多清明的时刻,再多写一字、多刻一句。

&ep;&ep;他是金佛寺的忘尘。

&ep;&ep;也是那个本该死在兀官镇的罗季平。

&ep;&ep;而其上所刻的,是他的痛楚,他的悔恨,和他短暂的一生。

&ep;&ep;程荀深吸一口气,从头读起。

&ep;&ep;罗季平第一次见到沈仲堂,是在他五岁那年。

&ep;&ep;彼时边关又起战火,他的父亲是行伍之人,便随大军赶赴前线。而母亲则带着他躲到了乡下。

&ep;&ep;罗家人都是苦出身,离开了热闹的县城,罗季平也未曾哭闹过。白日里,母亲坐在门前缝冬衣、纳鞋底,他就蹲在一旁,盼着父亲从远方归家。待夜幕降临,母亲会趁他睡下时,悄悄跪在家中那尊小小的佛祖泥像前,双手合十抵在额前,抹着眼泪小声说话。

&ep;&ep;蜡烛只有拇指长,将她的影子摇摇晃晃照在墙壁上。

&ep;&ep;不知多少个日升月落,他等到的却并非凯旋归来的父亲,而是蓄胡蒙面、伪装成胡人前来劫杀的土匪。

&ep;&ep;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村落静谧的夜,母亲从睡梦中惊醒,几乎未加思索,就将他推到后院。

&ep;&ep;院子里有一座枯井,母亲早就架好梯子,催他顺梯而下。五岁的罗季平懵懵懂懂照做,刚踩到井底,就听头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ep;&ep;罗季平慌忙往上看,可下一秒,井上那圈暗淡的天光消失了。

&ep;&ep;黑暗中,他听见愈发杂乱的脚步声、嘶吼声、碎裂声。刺入他耳畔的不是陌生的胡语,而是一道道无比熟悉的乡音。

&ep;&ep;直至一道短促的尖叫响起,一切归于平静。

&ep;&ep;他睁大眼睛望着头顶,身体越来越凉。

&ep;&ep;不知过了多久,好似一甲子又或是一须臾眨眼,他终于反应过来,疯了一般爬上木梯。他哭喊着,拼命向上伸手,试图推开头顶木板。

&ep;&ep;可五岁的他何其孱弱。

&ep;&ep;几次从木梯摔落后,他浑身力竭,倒在脏污的井底。

&ep;&ep;有潮湿粘稠的液体顺着木板缝隙流下,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脸上。他抬手抹了一把,是热的。

&ep;&ep;不知过了多久,天光从木板漏下,几道光束打在他眼皮上,刺得人生疼。

&ep;&ep;井下的世界仿若静止,唯有明灭的天光、饥寒交迫的身体告诉他,时间与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ep;&ep;半梦半醒之间,他隐约听见外头响起人声。

&ep;&ep;可他没有呼救。

&ep;&ep;老鼠啃咬他的裤脚,虫蚁从他身上爬过。小小的身体躺在腥膻的泥里,仿若已然死去。

&ep;&ep;直到头顶木板被人拿开,一个男人跳下枯井,拖着、拽着,将他带到一片光明之地。

&ep;&ep;那个人盖住他的眼睛,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告诉他:“孩子,别怕。”

&ep;&ep;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可罗季平颤抖许久,终于伸手抓紧了他的袖子。

&ep;&ep;男人说,父亲是他的将士、他的同袍,父亲是个大英雄。

&ep;&ep;男人说,他叫沈仲堂,家中已有两个孩子,却都是跳脱的性子,没有他这般安静乖巧的。

&ep;&ep;男人说,季平,要不要与我回去?

&ep;&ep;罗季平抱着父母崭新的牌位,想了很久,轻轻点了头。

&ep;&ep;而后的日子像个不真实的梦。

&ep;&ep;沈家人正直良善,沈父沈母自不必多说,待他如同亲子;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也从未疏远、欺负他,不多时便将他视作手足。

&ep;&ep;日子那样平静,有时罗季平都会恍神,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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