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某个晴日,沈遥凌点若青作伴,上街市去采买新的学具。

&ep;&ep;她原先的学具全是为了医塾准备的,什么银针,药包,标了穴位的人偶……如今都用不上了。

&ep;&ep;这种杂事本可全都交托给仆役,但沈遥凌想亲自动手。

&ep;&ep;因为一边逛着,就可以一边设想着自己往后在新学塾里求学的日子。

&ep;&ep;她想真切地感受一番重生的滋味。

&ep;&ep;她仔细挑选,弯腰久了,有些头晕。

&ep;&ep;若青扶着她站直,沈遥凌深呼吸,往远处眺了一眼。

&ep;&ep;带皂纱的帷帽遮挡住她些许视线,可立在街头的那人,实在太过夺目,无法瞧不见。

&ep;&ep;对方的目光也投了过来,穿透人群与薄纱,直直朝着她。

&ep;&ep;沈遥凌愣了下。

&ep;&ep;是宁澹。

&ep;&ep;重生之后,沈遥凌也设想过,自己与宁澹总有一日会碰到。

&ep;&ep;自然同样设想过,再见面时,自己与宁澹该如何相处。

&ep;&ep;但猝然遇见,沈遥凌脑中还是有些空白。

&ep;&ep;十八岁的宁澹,实在是久违了。

&ep;&ep;在一众跳脱的年轻人中,他总是显得沉着冷静。而此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也如一羽孤高的仙鹤。

&ep;&ep;微暖秋阳被鹿角屋檐挡去一小半,余下的落在他面上,勾勒出一张雪覆苍山的脸,他眉眼敛着,眼波晦暗,无人能将其看清看透。

&ep;&ep;重生之后和前世隔了二十年的光阴,在沈遥凌的记忆中,作为她夫君的宁澹,其实比十八岁的宁澹要更清晰些。

&ep;&ep;然而,前几天还与她同衾共眠的人,现在又成了高山尖尖上的那捧雪。

&ep;&ep;耀眼却冻骨。

&ep;&ep;乍然看见宁澹的这一刻,她其实很理解十六岁时的自己。

&ep;&ep;毕竟在那个年纪,喜欢上宁澹这样的人,确实不需要过多的理由,一眼就够。

&ep;&ep;除了这般感慨,沈遥凌心中只剩下近似于空茫的怅然。

&ep;&ep;仿佛看见宁澹的这一刻,也意味着尘埃落定。

&ep;&ep;她是真的要重活一次了。

&ep;&ep;而眼前这个人,她不会再追逐一次。

&ep;&ep;宁澹分开人群朝她走来,很快就到了她的面前。

&ep;&ep;宁澹极少主动靠近谁,就算有,也通常不是好事。

&ep;&ep;他瞥一眼沈遥凌,接着目光下移,落到她婢女提着的包裹上。

&ep;&ep;准绳、规矩、六壬式盘,都不应该是沈遥凌会用得到的,更像是仓促进铺子、随意拿在手里的东西。

&ep;&ep;宁澹那墨玉珍珠一样的眼睛又扫回了沈遥凌,冷冷的。

&ep;&ep;“何时跟到了这里?”

&ep;&ep;宁澹的语调几乎没什么温度,语气也生硬。

&ep;&ep;乍听之下,便像极了指责。

&ep;&ep;他一眼便断定沈遥凌不会买这些她不需要的东西,那么沈遥凌恰巧在此时出现在这里,便只有一个缘由——为了跟着他。

&ep;&ep;类似的事,沈遥凌的确干过不少。

&ep;&ep;费尽心思找他的去向,制造各种“偶遇”,恨不得他走到哪,她跟到哪。

&ep;&ep;早已成了两人都默认的习惯。

&ep;&ep;沈遥凌心中一阵轻轻叹息,茫茫然落在四处的神思霎时归拢。

&ep;&ep;见色起意,虽然能够理解。

&ep;&ep;但对着这么一个人,竟然真就死心眼地喜欢了那么多年。

&ep;&ep;她也挺佩服自己。

&ep;&ep;初次爱一个人的勇气果然不可估量,哪怕是冰山也愿意捂出春草蔓蔓。

&ep;&ep;躲在皂纱之后,沈遥凌面上的懒散和好笑并不被人瞧见。

&ep;&ep;她开口:“你误会了。我是来买学具而已。”

&ep;&ep;宁澹神色毫无变化,不置可否。

&ep;&ep;他显然并不信她找的这个“借口”。

&ep;&ep;毕竟身为医塾的学子,沈遥凌哪里用得到这些。

&ep;&ep;看出他的不信,若是从前,沈遥凌应当会继续更加费心费力地解释。

&ep;&ep;毕竟她好脸面,虽然对宁澹的爱慕可以让全天下知道,但没做过的事,她丝毫也不想认。

&ep;&ep;但,她现在到底多活了二十年。

&ep;&ep;有些事,早就看淡了。

&ep;&ep;他信或不信,于她而言,又有什么要紧?

&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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